第三十九章 硬刺
我站在原地不出声,静静瞅向李轩的眼睛,他的潭底清晰地倒映出我俏丽娇嫩的身影,我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丝质寝衣,夜风透过木窗,我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睡意散去,唯独留下清醒。 李轩凝视我的目光那么痛心,他出口伤人,句句是捅我心窝子的话,为了维护陪伴他多年的香夫人,他不惜用最恶毒的言语刺伤我,全然不顾我的难堪和委屈。 说不失望不难过那是假的,我怒火中烧,不由握紧右手重重一拳垂在他胸口:“她好你找她去,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墨园,以后我和你划清楚河汉界,互不相干!” 许是被气疯了,我失了理智似的恶语相向,半点情面不留,将话往绝了说。 李轩对香夫人的偏袒无疑是一根硬刺,深入我的皮rou肌理,扯得生疼。他明知道我对那些女人的介意,却舍得这般指责我,香夫人断然有千般委屈向他抱怨,可我的委屈呢,又有谁来顾及? 李轩面色一痛,被我打得倒退一大步,他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对着他不顾形象大喊道:“你要怎么处理你的那些女人与我何干?我本就不喜欢你,你何必惺惺作态说那么多虚情假意的话?我没招惹你,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李轩,你凭什么?!” 心中压抑的层层委屈决堤而下,悉数爆发,我上前用力将李轩一路推出屋,他因酒醉脚步踉跄,连力气都及不上我,我“砰”地关上屋门,响声之后是空荡荡的沉寂。我娇小的身子顺着门沿滑落,直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背靠门小声啜泣。 哭了好一会儿我深吸口气,抹了抹残留在脸上的眼泪,为李轩这厮没什么好哭的,就像我方才说的,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可任我想得再通透,眼泪还是不可自抑地涌出酸痛的眼眶。 我和李轩明明只隔了一步之遥,迈出去却是这样的难,横亘在我们中间的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我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微麻,背过身看去,李轩修长的身影投射在门上,孤寂得让人难受,我气不过三两步走过去吹灭了屋内的蜡烛。 顿时屋内漆黑一片,李轩身形的投影一并消失。 被他这么一闹,我没再有了睡觉的心思,胸口满满当当盛着酸涩,闷闷的痛,脑中不停的闪过和李轩在一起的种种过往,他对我的宠溺,对我的迁就,对我的容忍,对我的照拂,通通在这个时候席卷而来,将我淹没。 我蹑手蹑脚趴在门边,李轩独自站在院中,像一棵被惊雷击中的大树般落寞寂寥,一下子颓废了下去,我想起我推搡他时说的话,我说他对我是虚情假意,以后与他楚河汉界互不相干,他这般模样是因为被我的话伤到了么? 我和他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想要亲近却不经意间刺痛对方,那种撕扯皮rou的痛太深刻太彻底,以至于我们忘记了相互温暖的初衷。 李轩在门外站了很久,久到夜色隐去,雾色渐起,浓重的露水打湿他的衣衫,他欣长的身形在我心中化成了一道抹不去的痕迹。 浑身冷到麻木,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双脚灌铅似的走出了墨园,这一走他大概是再不会来了,我和他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泪流满面,明明不想说那些伤人伤己的话,可还是把一切弄得很糟,我将头埋在双膝间,双肩发颤,哭得很惨。 我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睡过去的,只记得当时我是挨了墙角坐在地上,哭着哭着就失去了知觉,陷入了黑暗中。 这一觉睡了很长,昏昏沉沉怎么也醒不过来,依稀听到小叶在我耳边哭着喊我王妃,说是她连累了我,还有芸姑姑和初兰的轮番劝慰。 我很想叫小叶安静会儿,这丫头一惊一乍地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我还说要为她找个如意郎君来着,她这么闹腾以后还有那个男人敢要。可我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使不上,眼皮沉重得厉害,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我被一股子苦到不行的药味呛醒,这什么破药,比小叶摘来的莲子还要苦,还有,是哪个不怕死的敢灌我喝这么苦的药?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怨念,喂我喝药的人动作一顿,我趁机睁开眼,直愣愣瞪去,看到的是初兰那张秀气的小脸,她看我醒过来,高兴不已:“王妃,你终于醒了。” 她喃喃自语道:“张太医开的药果然神效,再吃几贴下去,肯定能药到病除。” 我转过头去,整间屋子就只有初兰一人,空荡荡的,我觉得奇怪,小叶这丫头平日有事没事总会黏在我身边,怎么这回我病了反倒不见她的人影? 我脑海中只冒出一个不详的念头,我打香夫人前因出于小叶和钏儿的口角之争,该不会是李轩为了给香夫人出这口气责罚小叶了吧? 我挣扎着想用手肘撑住坐起来,可脑袋才离开枕头整个人就向后倒下去,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初兰见状赶忙倾身扶住我,我趁此拉住她的手问她:“小叶人呢?”
初兰眼中闪过犹豫,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可她仍旧声音平静,不显波澜:“她随芸姑姑出府去了,再几日就到了中秋,该置办的礼还是得备下。” 方才我硬要起身,盖在胸口的锦被滑落下去,冷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初兰上前想帮我我盖好被子,我扯住她的手不松开,力道不大却容不得她挣脱:“初兰,我要听实话。” 论心细妥帖,小叶及不上初兰,芸姑姑又怎么会选大大咧咧的小叶去采买中秋打赏下人的礼,况且初兰开口前的犹疑我看得真切,她没对我说真话。 初兰按了按我的手背,还是弯腰替我拉好锦被:“王妃的身体刚好些,就别多费神。王妃对小叶再好,她还是奴婢的身份,身份不可逾越,做错事理应受责罚。” “初兰,你在怪我?”初兰举止言语得体,自然不会流露出埋怨,可她语气里淡淡的难受和无奈,却让我心生愧疚,若不是因为我,小叶不会受罚。 初兰把被角塞在我腋下,替我盖严实,却不再看我的眼睛。 “我从未把小叶把你当作是奴婢下人看待,我也从未看轻过你们。在这王府只有与你们待在一块,我才少了些孤单。”我诚恳道。 初兰神情动容,约莫方才一股脑的是气话,加上我确实真心待她们,没端着主子的架子,她展颜一笑,叹口气道:“香夫人那边受了委屈,定要找人出了这口恶气,这事儿原本小叶要受重罚,不过王爷看在王妃的面子上还是网开一面,只让人打了二十个板子,算是小惩大诫,对香夫人也有个交代。” “二十个板子?!小叶怎么受得住?!”我惊得喊出声。 “被芸姑姑她们扶回来时裤管上都是血,吓得我忙给她上药,偏那丫头倔强,硬是忍住不哭,等回到墨园眼泪鼻涕一大把,直哭得不成人样,哭着喊着不让奴婢告诉王妃。” “她细皮嫩rou的,肯定疼得很。”想想小叶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墨园我又何时让她受过委屈挨过打,她和我一样,很是怕疼。 初兰又道:“奴婢觉得小叶挨了打也不全是坏事,起码这丫头能记住这次的教训,往后更懂得分寸,才能为主子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