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皇帝的晚宴(下)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士族大家们都不是一般的角色。相比较东晋时期的士族们尸位素餐,把马当成虎的愚蠢,东汉末年却是士族集团的一个上升时期。 这个时期,士族里面人才辈出,锐意进取,荀彧、荀攸、钟繇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其实刘辩若是改革的话,放在东晋时期也许会产生对士族摧枯拉朽的效果,可放在东汉末年却要面临着很大的困难。 眼前的卫觊就不是一个等闲人物,自己只是一点点动作,他便可以一叶知秋,隐隐猜出自己未来大计划的一点端倪。 这一点也是刘辩一直非常无奈的,一直以来他都对士大夫集团采取妥协、拉拢的政策,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牛人实在太多,哪怕他们再弱智一点,自己的改革也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困难重重。 虽然心里知道自己面临着很多的阻碍,不过刘辩也明白自己的大计划的不能cao之过急,路必须一步步的走,先处理好眼前的招商会,回到洛阳后再来施展拳脚。 刘辩笑呵呵的对拜伏于地的卫觊虚手一抬,说道:“不知者不罪,请起。” 卫觊这才起身,刘辩又接着说道:“河东卫氏乃大汉望族,立世百年,族中人才辈出。更难得对大汉始终如一,忠心不二,朕一直甚为倚重。如今天下大乱,国难当头,正需要河东卫氏这样的望族挺身而出,攘扶汉室,成就一段青史佳话。” 刘辩的话表面既有捧高卫氏地位之意,又暗暗隐含了招揽之意。以卫觊的聪慧怎么会听不出刘辩的意思,心中既感叹刘辩海纳百川的胸怀,同时也意识到这正是他们河东卫氏求之不得的投入天子阵营的好机会。 卫觊立刻躬身施礼,满脸坚毅的说道:“河东卫氏一族愿以赤诚之心扶住陛下中兴汉室,再复我大汉雄威!” 卫觊的此番举动,河东卫氏的意图刘辩已经大概明白了,心里自然也愿意接受河东卫氏这样的老牌士族加入自己的阵营,微笑的点头说道:“河东卫氏对大汉忠心耿耿,朕一向都知。” 原本刚才还触犯了圣怒的卫觊转眼间便成为了天子口中的忠心之士,变化之快让众人都惊讶不已。糜竺卫兹二人对此只有苦笑,虽然他们都想和天子拉好关系,但是像河东卫氏这样完全、明白的表白靠向天子,却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毕竟他们的根基还在兖州和徐州,不得不顾及刘岱或者陶谦的态度,所以和天子拉好关系可以,像卫凯这样完全投靠却是不可能的。而河东卫氏却没有这样的顾忌,他们的根基河东本来就在朝廷的管辖范围之内,投靠朝廷也是理所应当,更兼占了大义的名分。糜竺卫兹对此也只有羡慕的份。 刘辩与卫觊越谈越投机,一扫刚才的冰冷气氛。殿上诸人也再次推杯换盏,热闹起来。 酒宴又进行了一阵子,眼看众人也喝的差不多了,刘辩又命黄门端上了一样东西,每人案子上摆上了一小碟。 众人低头一看,碟里的东西细如沙,白如雪,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有人忍不住好奇捏了一小撮放在口中,一股如蜜甜的感觉瞬间从舌尖上传开。 “糖,这是糖!竟然是糖!”那人立刻惊呼起来。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也各取了一点碟中的东西尝了一下,顷刻也露出同样的愕然表情——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糖? 糖对于汉代人并不是一个陌生的东西,早在西周时期便已经出现了以米或者麦芽经过糖化熬煮而成的饴糖。只是由于制作工艺的落后,饴糖的色泽黄褐,味道也是甜中略带苦涩,在汉代多以药用。 虽然现在也有个别人通过阳光对甘蔗汁的暴晒而制成原始的赤砂糖,不过美观和甜味程度与众人面前的白砂糖有着天壤之别。 卫觊好奇的问道:“陛下,此物色泽晶白,口感甘甜,非一般饴糖所能比,不知此乃何物?” 刘辩笑着答道:“此乃宫中最新研制出而成的白砂糖。” 白砂糖?众人再次发出惊讶的呼声。感叹皇宫内真是人才辈出,竟然能不断制出像玻璃、瓷器这样的新奇之物。他们哪里知道,白砂糖的制作方法正是面前的这位光熹皇帝通过前世的记忆,采取唐宋时期的滴漏法制成的。 糜竺卫兹等久经商海,反应极快的人已经想到了天子将这白砂糖推出来,必是要他们进行一次售卖权的竞拍,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刘辩要竞拍的竟然是白砂糖的制作方法。 刘辩拿出了一本书向众人说道:“此书名为《糖霜谱》,上面记载了白砂糖的制作方法以及生产原料甘蔗的种植方法,制糖设备的运用,糖霜的性味、用途等诸事。糖霜之利,日进万钱亦非难事,只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富甲天下,糖霜虽有暴利,对朕来讲却是蝇头小利,故而拿出来与诸公竞卖,价高者而得。” 这本《糖霜谱》原本是历史上南宋人王灼所写的关于制糖的专著。前世刘辩为了写穿越小说,曾在图书馆里查到过这份资料,当时就用自己**的记忆力记了下来。如今再经过自己的删减和增添其他的制糖工艺,这才拿出来与众人见面。 在座的人都是久经商海,白砂糖的商业价值和可能带来的巨大利润即使刘辩不说,人人也心中有数。每个人都炙热的目光盯着刘辩手中的那本书,心里想着若是能把它拿到手,那不就等于搬了一个聚宝盆回家一样吗? 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过刘辩却为竞拍定下了新的规矩。毕竟这里是皇宫酒宴,刘辩不可能不顾着非议,将这里改成拍卖会,带着这些商贾竞价,而是采取了一种背靠背的竞拍模式来进行拍卖。 其具体方法就是众人将报价都写在一张纸上,第一轮取前三名报价高者进入第二轮竞拍,在第一轮的竞拍价基础上再进行一次报价,其中出价最高者便可获得制糖的方法。 这是一种对售卖者极为有利的竞拍方式,但对竞拍者来说却有着极大的压力。第一轮出价若是低了,就会被淘汰下来,可若是太高,超出自己底线,第二轮便会力有不足,还会被淘汰下来。 所以兼顾着自己的实力,又要揣测其他人的实力如何,诸人可以说费心心思,各个坐卧不安。有些人最后干脆在第一轮竞标中,就把自己的底线价位写了出来,第二轮的出价完全是不计成本的竞价了。 除了这种竞价方式外,刘辩还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就是最终中标者需要把制糖的总厂设在长安,之后再开分社。这一点让糜竺卫兹等人犯了难,他们的根基全在外地,若是真的中了标必然要花去一大笔钱,再加上糖坊的投入也不会小,将总厂设在长安,就意味着他们的势力重心也要向长安转移,这一点是他们暂时没有考虑好的。 他二人还在思虑当中,刘辩的拍卖却不会等他俩想好,命黄门送上纸笔与众人,众人写好报价后又交给黄门唱价。 “交州士氏,八千万钱;兖州卫兹,一亿五千钱……”黄门的声音尖细,每每有大金额的报价读出,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最后第一轮的竞拍结果令人大出意外,财雄势厚的徐州糜竺竟然以一亿钱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卫觊以两亿钱位居第一位,卫兹以一亿五千钱位居第二,更令人意外的是班期竟也以一亿五千钱与卫兹并列进入第二轮。 糜竺被淘汰下来他自己也颇感无奈,前期在竞拍瓷器时冲的太猛了,结果导致后续乏力,资金匮乏,更兼他对在长安进行大规模的投资也心存顾虑,故而不敢彻底放开施展拳脚,才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下来。 卫觊、卫兹、班期三人紧接着进入了第二轮的竞拍,没有费多大的劲,竞拍的结果便出来了。卫觊以三亿钱的巨资拍下了制糖的工艺秘方。 三亿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对于制糖的秘方来讲也是有点过了,至少短时间内是收不回成本了。河东卫氏之所以拿出这么多钱来,其中也有讨好刘辩的政治投资的意思。 刘辩又赚了一大笔钱,自然开心异常,命黄门与众人重新斟满了酒,自己亲自走下来与众人逐个敬起酒来。 虽然没有拿到制糖的工艺秘方,不过诸人也总算是与天子拉上关系,算是小有收获。见天子亲自下来与他们敬酒,各个受宠若惊,纷纷举杯相迎,口中颂德。 诸人开心,只有糜竺卫兹二人心里郁闷至极。尤其是糜竺,来长安后费了那么多心思就是想独占鳌头,让天子另眼相看,想不到竟然让低调的卫觊一下抢走了风头。 不过好在刘辩也不会让他们全无收获,末了,又拿出了造纸的制作秘方让他们竞标。纸坊在洛阳早就有建,刘辩又将造纸的方法告诉了曹cao,让他在兖州建纸坊以充军资。所以造纸秘方卖得很贱。卫兹因为曹cao已在兖州建了纸坊,而且还表示要拉自己入股,所以对造纸秘方无甚兴趣,故此退出了竞标,最后糜竺将秘方竞拍到手,总算心里平衡了一点。 刘辩在大殿上与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众人也趁临近天子之机,大肆歌功颂德,讨好天子,拉近关系。 刘辩心里高兴,便多喝了几杯。虽然他的酒量不错,可近一轮下来也觉得头晕目眩,酒劲上涌。 正巧走在班期的前面,班期举杯赞道:“在下扶风班期,祝陛下江山稳固,海内归心。” 两人还未及细谈,刘辩摆手道:“朕有些醉了,出去外面透透气,诸位在殿内继续畅饮,朕稍后便回。” 见刘辩如此说,班期纵有千言万语一肚子的话也只好咽了回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刘辩在黄门与侍卫的保护下走出麒麟殿,下腹鼓胀,一股尿意袭来,便急急的带着众人赶去茅房。 谁知刚走了一半,突然间从花丛中窜出一个人,侍卫长张韬反应极快,一把将那人扯住,双手反扣,当场制伏。 那人吃痛,竟然发出一声银铃般女孩的叫声。 刘辩一愣,急忙喝止了张韬进一步的粗暴动作,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糜竺身后的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侍从。 刘辩觉得奇怪,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躲在花丛里吓朕一跳!” 那侍从显然没有预料到会遇见天子,脸上充满了慌张和害怕,急色间竟露出了女儿形态。 联想到刚才那一声女孩的叫声,刘辩已猜出此人必是女儿身。只是不明白糜竺将此人女扮男装带在身边入宫是何用意,便假意生气的说道:“莫不是你想刺杀天子?” 那侍从更慌了,急急的解释道:“我,我——” 实际上她是在宫中迷了路,撞头撞脑的四处瞎逛。也亏她运气好,竟然没有被宫里的侍卫发现当成刺客砍死。 虽然是一身男装,可是仍挡不住急切下涨红的脸颊和表现出的女儿行状。夜空中月色撩人,配着少女的娇羞媚态,竟令人怦然心动。 刘辩看的一时失态,竟然露出一付猪哥的表情,笑谑的说道:“朕的花园自有人打理,难道尔是要自荐身份为朕打理花坪?” 知道天子在开玩笑,众人配合的哄堂大笑,那侍从脸色绯红,由羞转怒。本来她的性格便是极为刚烈,从小受父兄宠爱惯了,岂有让人之时。今见刘辩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出言调笑,也不管面前是否是手掌生杀大权,至高无上的皇帝,恼怒的指责刘辩道:“我乃徐州别驾糜竺的家人,受陛下之邀进宫饮宴。陛下不以诚心让我等有宾至如归之感,反倒出言讥笑,有失待客之礼!” 那侍从义正言辞,把刘辩说的极为不好意思。尴尬的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张韬看不过去了,怒斥道:“不准对天子无礼!” 那侍从根本不惧张韬,白了他一眼,扭头不理。 刘辩自知失言,只好摆出一付笑脸道歉道:“这是朕酒后失言了,还望姑、小哥见谅。不知小哥乃是徐别驾的何人?” 那侍从没想到堂堂的大汉天子会如此平易近人,竟然肯向他这个随从身份的人道歉,心中颇为惊讶。可是听到刘辩刚才想说姑娘,却改口说成小哥,便知刘辩有可能已猜出自己身份,再看刘辩始终一付色迷迷的样子,心中恼火,撅着嘴嚷道:“哪有绑住人问话的?” 刘辩无奈的笑了一下,心里腹诽道:“若真论起来,你在宫中随意走动,还在皇帝的家里随地大小便,还差点冲出来撞到皇帝,别说绑住你,不至你得罪算轻的啦。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刘辩始终对这少女的纯真烂漫生不起气来。依他所言,命张韬放开了她。 那侍从揉了揉手腕,狠狠的瞪了一眼张韬,这才回答刘辩道:“我是糜竺的……”说到这顿了一下,接着改口道;“弟弟,名为糜贞。” 刘辩差点没有笑出来,糜竺有个弟弟不假,不过那是糜芳,历史上正是他对关二爷见死不救,才逼得关公走麦城的。你当我真不了解历史啊。 看着刘辩一付不信的表情,糜贞不知怎地也没了信心。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漏洞百出,尤其是糜贞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个女孩。 心里懊悔为什么要报真名,为何不起个假名字,或者干脆顶上二哥糜芳的名字也行。 懊悔间,再看刘辩却摆出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直直的盯着她看。 糜贞脸色顿时绯红。刘辩唇红齿白,长相俊美,也是一等一的白面帅哥,被他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糜贞自然不好意思。、 刘辩如此出神,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眼前的这位少女若不是糜竺的弟弟而是meimei的话,不就是历史上的糜夫人了吗? 重生到这个时代也不短了,大大小小的历史人物刘辩也见到了不少,,虽然他已经过了那种惊讶的时候,不过对于那些见于史书,记载却鲜少的人物还是颇感兴趣。 糜贞就是这样的一个历史人物,正史上对他的记载非常的少,还不如甘夫人。除了说她是糜竺的meimei外,性格、相貌等都没有任何形容。 前世看资料,见糜贞嫁给刘备的事总有种二人年岁相当,即使差也差不到几岁的错觉。重生之后才发现,刘备此时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而眼前的糜贞却只是一个有可能比自己还小的女孩。 两人的年岁相差太大,刘辩很怀疑两人之间是否能建立起什么感情,尤其刘备还是那种要江山不要老婆的人。也许对于糜贞来讲,她只是哥哥糜竺对刘备政治投资的一样物品,和他那送与刘备的两千仆众,无数金银没什么区别。她命运也许只是无尽的悲苦,直至长坂坡的死亡。 刘辩有些悲情的看着眼前纯真可爱的糜贞,脑海中却出现了一个在深阁之中的哀怨妇人。 糜贞不知刘辩心中想法,只是被他直直的看的有些害羞,嗔怒的嚷道:“看什么看!” 糜贞的嚷声让刘辩回过神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可能告诉糜贞我是同情你才看你,摆出一付嬉笑的样子,说道:“诗经有云: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美人立于前,朕一时失态而已。” 刘辩的话让糜贞的脸红涨的都要发紫了。这句出自诗经里的诗句是什么意思糜贞自然知道。没想到面前的这位少年天子这么直接,满脸羞红的她不知是该出言呵斥还是就此躲开。 糜贞的样子令刘辩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经常把玩的玉环,递于糜贞道:“朕屡次失言,实在罪过,这只玉环就送于你当做赔罪吧。” 这玉环乃是刘辩的贴身之物,这月下相赠其中的喻意更令人尴尬,糜贞踌躇着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刘辩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奇怪对着糜贞自己怎么突然间和平常不一样,屡屡犯错呢。 想到这,一直憋着的尿意再次涌来,刘辩也不愿在此尴尬的多呆,送出的玉环不可能在收回来,硬塞入糜贞手中,脸红的说道:“朕还有急事,你自去便可。” 说完,便带着众侍卫急急离开,留下糜贞一人呆在原地,脸红的如石榴果般娇艳动人。 上完了茅房,刘辩感到一身清爽。这不但使因为解决了膀胱里的那一股压力,还因为逃离了面对糜贞时的那份尴尬,刘辩也不明白,自己平时也算是沉着稳重之人,怎么面对糜贞却屡屡犯错呢?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与众侍卫返回麒麟殿。手习惯性的摸去腰间的玉环,却想到自己已经将玉环赠给了糜贞。此时糜贞那娇羞的模样再次映入脑海中,然而随后出现的,还有唐姬那恬静娴淑的模样。 刘辩猛地摇头挥去脑海中这充满警醒意味的景象。他曾经发誓要爱唐姬一辈子,此刻脑中却出现了背叛这两个词。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草丛中突然蹦出了一个人,刘辩吓了一跳,不禁勃然大怒起来。 已经被吓了两次了,有完没完啊! 刘辩愤怒的说道:“什么人如此的大胆,惊扰天子,不守规矩,左右将他拉出去乱棍打死!”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