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静心堂前
姜荀放弃了步辇,与沙璃慢慢往回走着,沙璃握着手指,她实在是讨厌这种尴尬不自在的气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姜荀则负手默默走在她身侧,同样是无言。 身后不远处是跟随着两人的杳杳和朱惟庸。朱惟庸遣走了抬步辇的宫人,杳杳沉默地走在最后面,与朱惟庸还差了半个身子。在后面就是宫女和内侍众人了,皆是垂首无声。 姜荀倒是像很习惯这种沉默的气氛,他脚步沉稳,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沙璃踏着碎步跟在身边,也不敢贸然打扰到姜荀的思虑。 沙璃借着宫灯的光芒,偷瞄着姜荀的侧脸。煌朝的皇帝,坐拥万里山河,此时在沙璃看来,像是个忧虑重重的老者。 若说年老之人,只怕沙璃见得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多,小山门中的老怪们比他们加起来活得时间都长。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时间赋予给那些师叔祖的是平静、淡然,或者说是一种完事皆无事的悠闲。 但姜荀不同,年轻的面容,可看起来却比那些师叔祖还要苍老,看似眉目平和,但总觉得已经被揉皱了,抚平后也留有痕迹。 “你在看什么?”姜荀感受到沙璃的目光,并不是很舒服,他转头对视上。 沙璃被他突如其来的目光看得浑身冒冷汗,身居高位的人会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沙璃差点运起真气来抵抗这种压力。 估计是自己的目光太过于直白,让姜荀有所戒备,沙璃赶紧收回目光,装作紧张的样子,说道:“皇上……嗯……你瘦了……” 沙璃憋了半天,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她自己都不禁一颤,哟,这么小女儿家的话亏得她能如此厚颜无耻地说出来。不过,这种话对于姜荀来说非常管用。 姜荀顿时目光柔和起来,他轻声说道:“这两年让你一人在外面,可怪我?” 沙璃一听,这“朕”都不用了,可见是真的放下了戒心。沙璃心里在狂笑,不怪不怪,赶紧把我忘了,让我一个人流落在外吧,一个人在外面比在皇宫中好太多了。 沙璃压制住心中的想法,尽量表现得平和一些,说道:“怎么会呢。这段时间在山门静养,种种花弄弄草,也是在修身养性。” “回来了就暂且先住一阵吧。”姜荀望着前面的石板路,轻声说道。 暂且?!沙璃心中一惊,这个词十分耐人寻味。姜荀这句话声音十分轻,沙璃恍惚间还以为听错了,她没打算深问,姜荀这话明显是无意间说的真心话,也就是说,他没打算将孟镜扣留在都城之中。 好事啊!沙璃顿时心花怒放,这几天本来就在郁闷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的,这么看来,自己连借口都不用想了,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沙璃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美滋滋地跟着皇帝走去。身后的朱惟庸带着杳杳去了偏室等候。 守在大门处的银羽卫自动让开,而姜荀站在静心堂的大门处停下了脚步,沙璃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来了,自己看着他的背影,也不敢上前。 姜荀足足停顿了半炷香的时间,沙璃不敢上前打扰,也不敢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只好守着他的背影。她看不到姜荀的表情,也无从猜测姜荀在想些什么。 就在沙璃有些站不住的时候,姜荀迈开步子,上前一步推开了静心堂的大门。沙璃还站在原地,方才姜荀这一番犹疑都快让她对这个静心堂产生恐惧了。 姜荀一步迈了进去,见沙璃没跟上来,转身轻笑着:“进来吧。这是我自己的地方,没我允许谁都进不来。” 沙璃心想,就是因为这样才害怕的。她喘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走进了静心堂。 沙璃走进之后,大门又被外面的赤卫给关上了。她简单地环视了一圈,这相比其他大殿来说,更显简单朴素一些,那种华丽的金饰在这里看不到一点踪迹。 姜荀引着沙璃来到宽大的书桌处,对沙璃说道:“这静心堂,你曾经还吵着要来,今日来到这里有什么感受?” 沙璃转了一圈,略带诧异地说道:“嗯……觉得这里很朴素,都感觉不像是在宫中了。”
姜荀笑了两声,他从桌上拾起香盒,亲自往香炉中埋上了香。说道:“这里是我自己的地方,整个皇宫中只有这里最像是我自己。也只有在这里最为放松。” 沙璃点点头,这里才是姜荀最爱的地方。万里江山太过于辽阔,皇宫之中又太过于寂寥,而只有这宫中的一隅才是心中最原本的地方。 “皇上……”沙璃转身看着桌前单薄的身影,“皇上怎么突然召我回宫了呢?也没提前说一声。” 姜荀看着沙璃,许久才回道:“现在都城安稳了,我觉得你可以回来了。怎么,觉得山门好,不想回来了?” 沙璃也不知姜荀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好跟着笑笑说道:“打趣我做什么,家还是在都城的……” “太傅他们还好吗?”姜荀忽然问道。 沙璃一怔,她抬头望着不远处噙着笑意的姜荀,错愕之后低笑说道:“你早就知道的吧,也是你有意放我全家走的。” 姜荀靠在桌旁,说道:“毕竟孟家对于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原本也没想对孟家如何,哪怕是孟临。我原本打算的就是等风头过后,我找人替他死,然后将他逐出都城,永远不许回来。” “这算恩典?”沙璃反问道。 “不。”姜荀摇摇头,“孟家本就不需要参与其中,安心做个闲散的文官养老,这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倒是靠着你们自己的力量,让孟临逃了出去,还有你们孟家上下。这其中山门的那几位没少帮忙吧?” 沙璃也用不着犹豫和否认,姜荀既然能对她如此说出来,想必也是不计较了。沙璃微微点点头,说道:“我不敢来求你,只好找山门的人,我不能看着我的亲人身陷囹圄,背负上不该背负的罪名。哥哥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都过去了,让他们安心过日子吧,此生再也不要来都城了。”姜荀拨弄着香灰,淡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