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伤心情事
这缥缈岛上的寒风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是静止的。就连腥咸湿润的空气也被凝固在了这四方天地之中。 洛玉湮怔愣着，怀中的风汐低声呜咽，听不清楚是哭还是在笑。洛玉湮甚至不敢动一下身子，只敢用胳膊轻轻环着她，双手有意地握成了拳头，掌心向外。 方才总不能看着风汐逃避回去，否则再想打开那扇竹门就更难了。只是现在这个样子让他难以应付，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个人看着呢。他心绪焦躁，理智告诉他不能丢下风汐不管。 自己为什么要来归墟岛？洛玉湮想到了这个问题，如今唯一的线索就在自己的面前，总不能因为莫名的心慌与抵触就放弃了。想明白了这件事，洛玉湮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再次低头看着怀中的风汐，眼神中只有不易察觉的怜悯。 风汐微微抬头，洛玉湮自然地将目光移到了别处。曾经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不希望看到别人对自己怜悯的目光。 风汐干枯的手指慢慢抚摸上洛玉湮的衣襟，上好的锦缎摸在手中，就是与自己身上的粗布感觉不一样，依稀记得自己曾经穿得也是这般光鲜亮丽，每天都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修者，献上他们的礼物，数不尽的上好织锦，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似乎为的就是博自己一笑。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似乎也不是很久吧…… 那这人有是谁？风汐眯着眼睛，这个怀抱如此陌生，可就是不想离开，那股淡淡的沉木香气萦绕在鼻尖，竟然又是如此熟悉。矛盾的感觉在脑中挥之不去，或许是个梦吧……每天都会做的那个美梦…… 洛玉湮发觉怀中的风汐有往下沉去，多半是神志不清了。他轻轻晃动着她，鼓足勇气说道：“风汐，我是洛玉湮。风汐，你能听到吗？” 风汐似乎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音也是那般的熟悉。她努力挣扎着，用力抓住了洛玉湮的衣襟，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谁……”风汐轻轻地回应着。可听在洛玉湮的耳中，却是一种喑哑难听的干涩声音。这是有多久没好好说话了。 “风汐，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洛玉湮缓缓地蹲下，微微弯腰的时候惊动了风汐，风汐害怕离开这个怀抱，双手乱抓，一直狠狠地扣着洛玉湮胸前的衣襟，另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胳膊。 洛玉湮心中有些抵触，不是嫌恶风汐，怀中的风汐是否如同当初一样貌美根本就不重要，就是纯粹的身体本能的排斥。 风汐还死死攀着洛玉湮，而洛玉湮最终还是选择蹲了下去，让风汐半卧在地上，只是让她搭在自己的身边。风汐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依旧不曾放手。 “风汐，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洛玉湮从乾坤袋中再次摸索丹药，找到可以凝神静气的药丸，塞入她的嘴中后立刻抽回了手。 风汐听到了洛玉湮的问题，忽然开始瑟瑟发抖，不断重复着“不要过来……离我远点……”，她不断地抽动着身体，紧接着又开始没命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 洛玉湮立刻将她扶正，用山门心法为她渡过真气。真气深入到风汐身体内，洛玉湮眉头紧锁，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顿时觉得真气竟然无从下手。风汐的经脉还在，看来没有受过什么内伤，可是气息完全乱了，混作了一团，根本就无从梳理。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最强硬的办法，强行破开了风汐体内的经脉，以山门秘法将四处乱窜的真气逼到一处，最后控制在了丹田的位置。风汐的修为还在，只是她自己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真气了。 洛玉湮出手梳理她真气的过程中，顺便让真气顺着她体内游走一番，可越来越心惊，经脉没断，修为还有，可身体毁了。他不懂药石医术，但最基本的身体根本还是能探查得出来的。 她的身体甚至都无法支撑她走出这个院子，刚才她冲出来只怕也是苟延残喘。 洛玉湮收回手，到底是什么事让冠华绝代的风汐，摧残沦落成这今天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捋顺了气息的风汐换换睁开眼睛，好久没有这么清明的感觉了。她剥开眼前的头发，才发觉自己坐在院子的土地上。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顿时就缩成了一团，快速回身，伸出手就向身后探去。 可就在手指落到了洛玉湮脖颈处的时候，她瞪圆了眼睛，泪水直接涌了出来。她连忙上前蹭了两步，用力抓着洛玉湮的胳膊，手上传来真实的触感，吓得她又放开了手，随后死命地抓着他，指甲都快嵌入到了衣服之中。 洛玉湮也不躲避，盘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她，风汐清醒了，他收敛心神，避免目光中不经意的怜悯刺痛她的脆弱。 “二公子……真的是你吗……”风汐费尽全身的力气，可话到了嘴边似乎又说不出来了。所有的感情夹杂在一起，甚至让她哭都哭不出来。 “是我。”洛玉湮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风汐如同疯了一般，用力捶打着洛玉湮的胸膛。他方才已经散了混乱的真气，索性也就任由风汐捶打着。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这几年你都去哪里了？！我找你找不到，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啊！哪怕就早一点也好啊……”风汐已经没了泪水，一边锤着洛玉湮，一边干嚎着，几次都觉得她要背过气去。 “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洛玉湮忍着心痛说道。 风汐嚎不出声了，栽倒在洛玉湮的身边，用力向怀中蹭去，洛玉湮始终挺直着身子，缓缓地叹气。“你让我怎么说？！你让我怎么说啊……我的一切都毁了……我的人生，我的骄傲，我的希望……全毁了！” “你要告诉我缘由，这样我才能够想办法帮你。”洛玉湮哪里敢说出实情，只能用言语安慰着她。 风汐似乎觉得很好笑，干涩的哭声变成了刺耳的笑声，转而变成了大笑：“帮？怎么帮？你说怎么帮？难道让修者界堂堂的二公子娶个被玷污的疯子吗？！” “你说什么？！”洛玉湮怔怔地看着狂笑不止的风汐，刹那间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风汐笑得太过用力，又干咳了起来。洛玉湮立刻又将真气用掌心渡过去一些，这才勉强止住风汐的病痛。 风汐安稳了下来，整个人已经瘦的脱了相，皮肤松弛地挂在脸上，她又哭了出来，眼角都要随着泪水垂下来了。“我已经不是那个冠绝天下的汐仙子了，风汐已经死了。我早就被所有人抛弃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个活死人而已。” “这个世上风汐只有一人，只有你称得上汐仙子，没人会夺走你的一切。” “我真的回不去了……时间若是能倒流该多好……”风汐干枯的手慢慢向上伸去，似乎想要触摸洛玉湮的脸颊，可伸到最高的时候，还是与他相差了一点距离。只要洛玉湮稍稍低一下头，风汐就能够触摸到，而他却依旧坐得挺直。 风汐不再强求，那只手只是攀上了他的胸前。“二公子……洛玉湮……玉湮……你说你的心到底是不是冷的？” 洛玉湮目不斜视，也不回答风汐的话，目光始终落在竹屋中正好能看到的烛台上。烛光摇曳，火苗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 风汐自顾自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为何你要视而不见呢？那么多人等着求娶我，你说我为何都要拒绝呢？既然你骄傲，那我便放下骄傲，我主动找你说亲事，你拒绝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躲着我呢？” 洛玉湮听着风汐的自言自语，这是第一次听到风汐的真正的心声。只是风汐的话他没办法回答，他更不想以安慰的方式去欺骗她，两人都是修者界的骄傲，可有些事情不是觉得相配就可以。 “玉湮……我一直想这么叫你。我一直认为这个世上只有你会懂我，同样的引人注目，同样的孤寂。我知道你为了一身的修为，多少个不眠之夜苦苦修炼。而你也知道我的啊，你第一次听我的箫声，就知道我本没有看起来这么洒脱…… “你说我明艳动人，将来会成为众星追捧的月，你说过那首不适合我，我便再没有吹奏过，你说过的一切我都记得，但我就是走不进你心中。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众星捧月，我只要你心中的位置…… “玉湮……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风汐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洛玉湮闭着眼睛，似是回想似是逃避。至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在的风汐，现在这个已经濒临崩溃的风汐。 他知道，他所有都知道，可知道又能如何？这一切都不会因为一句“知道”而被改变的。 远处石头后面的两人如同被周围世界隔绝了一般。而对沙璃来说，确是被抛弃了一般。有什么东西在腐蚀着情绪，而自己却在这种令人嫌恶的感觉中慢慢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