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古神交（上）

    “伏藏!真的是伏藏？”刚刚清醒过来的玛吉，忽闪着两只清澈圆润的秋波，急切地追问吕竞男。由于兴奋，玛吉的双颊更显姗红。

    “香巴拉也出现过伏藏？”吕竞男忽然严肃起来。

    “当然。以前，常听被我照顾的病人说起。不过，他们也是道听途说。我也去请教过安吉姆迪乌。迪乌说他也听过类似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香巴拉之外的苯教曾经历灭教之难,教徒受到驱赶和迫害。为了护教，教徒不得已将教中经典、法器、圣物等暂时掩藏起来。等待时机成熟，再由识藏人发掘出来，使苯教继续发扬光大。迪乌还说，识藏的人都和教法有着极深的渊源，都是上师的化身。”

    生涩难懂的古藏语，从玛吉嘴中娓娓道出，犹如天音。看到大家都很专注的样子，俨然自己成了中心。玛吉心中窃喜而焦急，顿了一下就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竞男姐，你说我发现了伏藏？”

    玛吉心中窃喜而焦急的原因，并不是成为了众人的中心，而是急于想印证自己会不会成为识藏人。玛吉的两眼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吕竞男的双眸，就像五岁的小女孩急于得到家长的肯定一样，等着答案。

    “玛吉。你在歌颂一个美丽的传说吗？太动听了。”不懂古藏语的张立，根本就没听懂玛吉的话，却对她的声音动情，以为玛吉仍在讲述有关‘生命之门’的故事。情深处，张立还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眼睛里满是赞誉之色。

    “不是传说，很可能就是事实。”不明就里的佐佐木，还真以为张立把‘伏藏’当成了传说，及时出言纠正。况且解惑宣理，在是学者加教授的本分。学者授业总是有讲究的。佐佐木不仅是学者，是教授，还是长者。长者就要有长者的气场。佐佐木此时的气场就很强，找了棵横卧在地的古树，缓缓坐下，抬起左手示意大家向他靠拢。

    吕竞男没有动，心中的抵触情绪开始弥漫，但自身的修持牢牢地将这股情绪压回心底。纵使各为其主，纵使将来你死我活，但那是将来的事。现在却是同舟共济，自然不能相互拆台，况且自己和岳阳的命是佐佐木救回来的。吕竞男心中的情绪正在发生化学反应，没能保护好宿主，反而接二连三地获救于对手，此事一直令吕竞男如鲠在喉。吕竞男心中有団熊熊烈火在烧。一向强势的吕竞男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接受不等于不承认。再刚强的女人也是女人，就在吕竞男自我煎熬的时候，卓木强巴的影子就从脑袋里钻了出来。想到卓木强巴，吕竞男的思想是越飘越远。

    “东密和藏密本是同源。”看到除吕竞男以外，大家都已经在自己周围坐好，佐佐木略等了等，就开始传道了，“密宗与显宗的不同，开衍的是佛祖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成佛的‘自内证‘。是难以言传的密法。密宗很重要的一种理念，就是地、水、火、风、空、识。宇宙万物，乃至一切，都由这六大元素组成。地、水、火、风、空和识，完完全全涵盖了物质与精神两大领域。修持密法就必须有上师提携，以本尊为榜样，言形效仿，内外兼修，才能修行到一定的境界。当年，唐密衣钵传人弘法大师，将密法带回日本，创立东密。大师选择了虚空藏菩萨，理由是要与宇宙合一。我的本尊，也是虚空藏。我的弟子也应修持虚空藏菩萨。”

    “我能成为你的弟子吗？”玛吉媚媚地问了一声。

    “玛吉不能成为我的弟子。”佐佐木看着玛吉，眼神里流露出慈爱，然后肯定地摇摇头。“因为本尊的选择要遵循自己的性格上的优缺点。玛吉祥和善良，施爱于人，常年来乐于救助痛苦中的人。你更适合绿度母，又称圣救度母。绿度母常化身少女，容貌绝美，体态轻盈，常救人于危难。修持绿度母密法，能断生死轮回，消除一切魔障、业障，并能消灾增福、延寿、广开智能，命终能往生极乐世界。这几天，你按吕竞男的点拨，自行修持度母密法，就很有增益。能以居士身法修行密法，是三生难得的缘分。你要好好珍惜、努力，早日得到上师加持。”

    “教授原来也知道。竞男姐刚开始建议我自行修持绿度母菩萨时，我还不敢相信。绿度母可是我们最敬仰的大菩萨。相传，唐朝的文成公主就是绿度母的化身。这样的授业上师，我到哪里却找啊？”玛吉真的着急了。

    “有因就有果，有果必有因。”佐佐木顺口答道。他是很喜欢玛吉这个纯情小丫头的，只是不想将她引入世俗，才由得吕竞男去引导玛吉修持度母主尊。而且，玛吉也太适合绿度母了。对于那些中了蛊毒的垂死之人，玛吉简直就是度母的化身。能有如今这份缘分，也是这丫头自己修来的。看到玛吉着急的样子，佐佐木是又好笑，又怜爱，却又不能直言相告，只能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密法是探究宇宙的一种理论。一千多年前，弘法大师将自己的地、水、火、风、空融入宇宙的地、水、火、风、空，大师的识就与宇宙的识熔融，大师的思想就留在了宇宙之中。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只要宇宙还存在，当我们持虚空本尊咒，冥想与宇宙沟通融合的时候，身体中就会感受到一种能量。这就是弘法大师的意识，因为我们修持同一个密法，走同一条路，具有相近的思想方式。我们的思想也就能够穿越时空，与大师的思想交流。”

    “密法中的六大无碍常瑜伽的哲理，使我能够感应到弘法大师仍在宇宙间存在。‘千古神交’是我与大师瑜伽时，脑海中涌现出来的感应。”佐佐木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阐述密宗心法。但是目光扫过几张木讷的表情后，佐佐木知道自己白讲了。

    “岳阳，你知道孔子吧。”佐佐木没有放弃，开始了启发式教育，“孔子中国古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学说在中国可以说根深蒂固，影响极其深远。孔子一生励志效仿周公，恢复周氏礼制。壮年时，常梦见周公。晚年时，却常抱怨许久没有梦见周公了。知道为什麽？“

    “周公？谁是周公啊？“听佐佐木抑扬顿挫的说了半天，张立早就不耐烦了，不是没听懂，是根本就没兴趣听。终于等到佐佐木提问，张立很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语气就有些不敬。话音未落，就觉右胯外，阴风劲动，等反应过来，张立应经跌出一丈以外。

    这一脚是岳阳踢的。岳阳心中恼怒，张立啊张立，不求上进也就罢了，还出来搅局。什么不好问，偏偏问周公是谁？周公不知道，孔子总该知道吧。孔子的表率，那是多大的腕儿！换个人，藏拙还恐不急呢，你却拿来问。更可气的，竟然拿这个问题去问一个人本人。日本，千余年来一直都是中国的学生！你这句话字倒不多，中国人的颜面却让你丢到姥姥家去了。岳阳火往上撞，就势一个扫堂腿。当然岳阳在脚上留有分寸，不然张立后半辈子就只能躺在病床上了。

    “岳阳，是兄弟吗？！“张立一个鲤鱼打挺。身子还未站直，粗声闷气的质问声已经在空气中了。不过，兄弟就是兄弟。当两兄弟的眼神对在一起的时候，张立立刻就看穿了岳阳的心思。

    看见张立站在那里，尽管独自大笑不止，玛吉心中难免困惑。这兄弟俩到底怎么回事？说打就打，打人的无所谓，被打的却高兴得不得了。

    吕竞男看着这对兄弟，不住地撇嘴，这那里还有一点中华传统和美德的影子。不过她确实是打心眼里羡慕二人的情分。

    “我知道佐佐木教授的答案了。“玛吉欢快地舞动着双手和腰肢，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甜美和能量。藏舞的优美被她表现得的淋漓尽致。自从知道不能成为佐佐木的弟子后，玛吉就改称佐佐木为教授了。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玛吉吸住了。

    “玛吉，你吃了呱呱鸟rou了？这么高兴？“张立第一个跑过去，一只手扶住玛吉，一只手不停地抚弄自己的后脑勺，看着玛吉嘿嗨傻笑，心里跟倒了蜜罐似的。

    “我刚才梦见的骑马女孩，不对不对，应该是女佛！一定是度母的化身。谢谢佐佐木教授讲的故事。“玛吉推开张立，向佐佐木略一欠身算是感谢，身子一矮就稳稳地坐在脚下的树墩上，率直地招呼大家，“我给你们讲讲我的梦吧，你们也给我点意见？”

    “对对。大家都坐，给我们家玛吉点意见。吕教官，您坐。教授，您也坐。Sir,pleasehere。岳阳，坐这。”看着玛吉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张立第一个出言附和，一一招呼，轮到索瑞斯时，竟然还用了生疏的英语，生怕失了礼数。张立这变化真是太快了点，刚刚还在搅佐佐木的局，现在换了玛吉，态度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也难怪。在张立眼里，又有谁能替代的了玛吉呢？

    在众人眼里，玛吉真是聪明伶俐，化危机于无形，一个字没说就掩盖了张立的尴尬，现炒现卖，学起刚才的佐佐木的样子一点不走样，而且丝毫不着痕迹。出于对玛吉的呵护，再加上张立过度的热情，众人先后在玛吉面前坐好。没了张立捣乱，众人的心再次聚在一起。

    “玛吉，可以说你的梦了吗？“吕竞男率先开口，语气柔软地就像在询问一名小学生。开口前，吕竞男望了眼佐佐木。眼神往来间，两人的思想旋即完成有限共享。佐佐木早就推测玛吉的梦中藏有重大隐情，但涉及密宗密法，只能由当事人自悟。担心逼迫会事与愿违，所以佐佐木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绕了个大圈子，就是想引导玛吉内证。却被张立这个混小子搅得七零八落。好在玛吉实在乖巧得可爱，竟将主题神使鬼差般地拉了正轨。吕竞男当然明白其中道理，尽管心里着急，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半份。

    玛吉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双肘往双腿上一支，双手内弯交叉，脖颈防松，满载着甜甜蜜笑的小脑袋刚刚好，架在双手搭建的小平台上。玛吉歪着头，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黑亮的眸子透过眉毛的光栅，遥遥地望向远处的瀑布。

    瀑水轰轰，河水涛涛。玛吉的梦境再次在脑海里显现出来。朦朦胧胧间，玛吉从岸边的小息中醒来。不对，是在山谷之巅，梦中没有瀑布，也没有河水。玛吉俯身向谷底望去，峡谷宽大幽深，谷底平坦沿山而行，一头蜿蜒没入群山，一头却笔直地插入巨山脚下的洞口。洞口高大宽阔，洞口内依稀有火光闪动，路面缓缓抬高。谷底并不平静，人头攒动，却又井然有序。人群中多是当地的土著人，有知命之年的老人，也有束发之年的少年，更有身材粗壮的村妇。人们三五结队沿道路一侧走入山洞，等从另一侧出来时，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或肩背、或手抬、或车推。走在道路中间的则是一队队载满巨石的马车，赶车的是穿着藤甲的士兵。路边用树藤临时搭建的桌子摆了长长一条，上面放满了各种食具。傍边燃着丛丛篝火，巨大的釜器架在篝火之上，热气腾腾，炊烟渺渺。场面壮观而火热。

    忽然，一阵清脆响亮的马蹄声从林中传来，玛吉循声后顾，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队士兵。这队士兵与谷底的士兵不同，各个身着轻便铁甲，左手持盾，右手或持长枪或持短刀，背对玛吉而站，呈散兵线一字拉开，竟然看不到尽头。最让玛吉感兴趣的是每个士兵脚下都卧着一只体型硕大的藏獒，其中一只正与玛吉对视，虽然体态凶猛，眼神里却充满友善和温顺。玛吉从没见过如此巨型的藏獒，心中欢喜，正要过去爱抚。

    恰在此时，已经冲过玛吉一箭之地的头马突感缰绳骤紧，吃力难消，一声长嘶，前蹄双双离地，当空直立。马上之人身形空灵，顺势长身。山间夕阳落霞逆光袭来，一抹剪影留在荒原之上。眨眼之间，马队已回到玛吉面前，将那只藏獒挡在马队之后。

    玛吉抬头细看，马队虽仅有三人，却跟了五匹马，想是有要事在身，急于赶路，却不知为何，马队首领竟勒马折回，挡在自己面前。玛吉见对方正在端详自己，也就盯着对方看。见为首之人端庄祥瑞，肤色洁白，是个与自己年纪却相仿的女孩。女孩头上戴着花蔓冠，发髻堆顶，双耳坠环，项佩珠宝丝珞，身着华彩仙衣，胸前绣大朵曲茎粉彩莲花。左手持缰，右手自然下垂，掌心向外，作与愿手印。

    “小姑娘怎么在这里？”女孩看够了，就率先打破寂寞，开口询问玛吉，语气就像女孩的容貌——亲切、祥和、平滑，定力充足。虽然看上去年纪相仿，但在女孩面前，玛吉却显幼稚。玛吉张了几回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女孩见状说道，“你想离开香巴拉，可到山后找我，我身后就是通往外界的‘生命之门’。”女孩说完，勒马即驰。转眼，马队已经消失在视野以外。

    玛吉正自纳闷，一股水流从谷底洞口之上的巅峰缝隙间喷薄而出，先是一股，而后股数越来越多，出水量越来越大，最后汇聚成一挂巨大的瀑布，瀑水将洞口淹没，山谷变成了河床。

    玛吉突然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