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飞烟
柳风在金陵到底有多有名？这是一个很难以说明的问题。总体来说，柳风的名字并不如那些正经八百的儒家书生来的尽人皆知，但如果只是在书生的圈子里，柳风柳子谦之名，可是无人能及了。 沈有道人长得虽然彪悍了点，但其才华可不是健硕的身躯所能够埋没的，不管怎么说，沈有道曾经也是靠着科举考试做到京官的位置的。所以沈有道对于柳风的名字，那是早便有耳闻的。这次苏家拜访沈府会这么顺利，难道真是沈有道沈大人热情好客来者不拒吗？想得太多。沈有道一早便知道柳风代表苏家来到了杭州，所以提前便准备好了接见苏家。虽然一开始沈有道奇怪苏家怎么出来个苏子文，不过最终还是见到了柳风，这是可喜可贺的事。 沈有道对苏家的生意倒不怎么上心，但是对于柳风之才，还是颇为钦佩的，至少，敢说出“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样的诗句的人，绝不会是普通的附庸风雅之辈所能及的。 见到正主之后，双方的对话慢慢步入了正轨。柳风对沈有道也并没有太多的请求，他代表苏家来拜访沈有道，只是想要混个脸熟，以后万一接触到了官府能够容易一些，除此之外，就是希望沈有道能够不偏向，这是为了防止彭大海使阴招。 不过见到沈有道的态度，柳风就放心下来了。如沈有道这样的人，想做出偏袒之事，似乎并没有可能。 双方交谈过半，柳风忽然觉得腹中有些不适，他暗暗咒骂客栈的伙食，嘴里便拱手抱歉，询问沈府的茅房在哪。沈有道随意点了一名丫鬟，让丫鬟带着柳风前去茅房。 沈府的茅房只有一座，这与大多数人家的布置都不相同。大户人家因为人丁较多，除开本家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等等家眷，还有为照顾这些家眷而或聘请或直接买下的丫鬟家丁，这随随便便一加，一户较大的地主家，就能找出来五六十人，而像沈府这样的占地面积，一百人恐怕也找得出来。一般人家为了方便，会在自家布置多个小的茅房，而沈府则完全不同，听丫鬟说，老爷怕麻烦，就在后宅建造了一个极大的茅房，这样方便清理。 柳风在丫鬟的带领下，穿过三进的院宅见到了那座极大的茅房。真的挺大的，柳风确切地感受到了沈有道的“好大喜功”——其实就是喜欢摆排场。 从茅房出来时，丫鬟已经离开了，这是柳风特意要求的，他可不想自己上厕所外面还有人候着，那种感觉太变态了。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往回走。忽然，柳风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对面门洞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 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柳风嘀咕着，犹豫了一下，决定穿过门洞去看一看。门洞后面就是沈府独一份的人工水池，柳风刚一走过去，就看见了一泉极为壮观的“山顶”喷泉。 池水清澈见底，中有锦鲤四处游动，池边环绕着竹、柳等植物，一派生机盎然。这场景柳风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来，貌似柳家祖师爷柳宗元曾经见过与此相似的景色也说不定。 柳风正看着，一道红色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之内。这回柳风可看清楚了，难怪觉得熟悉，那红色身影，正是昨天柳风遇到的那个刁蛮的红衣女子。此时红衣女子手里拿着一张破网，正蹲在池边想要捞那些看着都吉祥的锦鲤。 柳风心想，锦鲤还能往出捞的吗？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柳风立刻上前几步，大喊道：“住手！” 这一嗓子可是喊到了刀刃上，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拔成秃子的最后一根头发一般起到了关键性的量变作用。那红衣女子蹲在池边捞鱼，自然会将身子向前倾斜，本来上半身与下半身完美平衡，令女子游刃有余地撒网捞鱼，可是柳风这一嗓子，女子被吓个不轻，心脏就那么紊乱地一跳，于是，只听见“哎呀”一声惨叫，女子已经大头朝下折进了水池之中。 南方沿海的水就是那么清澈，就是那么冰凉，柳风还没来得及救人，只见那女子在掉进水里的一刹那，脚下无故生风，“蹭”地就从冰凉的水中跳了出来。 跳上岸后，红衣女子回头便看见了一边瞪大了眼睛的柳风。女子心思一转，立刻想起了昨天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现在新仇加旧恨，红衣女子嘴唇发抖，盯着柳风叱道：“竟然是……你——！” 简单的四个字，被女子多变的语气说成了千军万马般的感觉。倘若语文老师看见这四个字以及中间的三个标点符号，一定会大为赞叹这平凡的语言中不平凡的表达手法的。省略号与破折号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女子从一开始的迷惑变为后来的激动，而最后的感叹号更是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将女子由心底发出的愤恨激发到了极致。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解释一下，柳风隐隐觉得自己今日似乎将要死无全尸了…… 只见女子一个迈步，洒起数不清的水珠。那些水珠尚在半空，红衣魅影却已经落到了柳风的面前。柳风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窝囊地叫声救命，就窝囊地被红衣女子抓住了衣领。女子回身一扔，柳风瞬间就看到清澈的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飞烟，休得无礼！”就在柳风以为自己将要客死他乡的时候，一声断喝让柳风重拾了生活的希望。 柳风与水面近在咫尺，他人整个被拽了起来，被一个柔弱女子拽了起来，而那女子似乎颇为轻松，一点也不费力，这种错觉让柳风坚信，武功，尤其是内功，是真的真的有用的，至少以后搬重物会轻松很多。 “爹爹，你看看我！若不是因为这个登徒子，我怎么会掉进水里？”柳风脑子抽筋的功夫，红衣女子已经和沈有道说起话来。 只听沈有道说道：“不像话，衣服都湿了还不去换，在这里丢人现眼吗？快把柳先生放下来！” 那女子说道：“我……他昨天……哼！放就放！”说罢，女子手一松…… 柳风听个大概，明白这女子原来是沈有道的女儿，他松了口气，以为有救了，忽然觉得抓着自己的手开始抖了起来，随后，柳风就“扑通”…… “真是不像话，真是不像话！”正堂上，沈有道气愤地走来走去，柳风披着一条毛毯坐在一边直发抖，而将柳风扔到水中的罪魁祸首沈飞烟，正跪在地上听着爹爹的教诲。只是沈飞烟看向柳风的那股子不对劲，让柳风不寒而栗，愈发地冷了起来。 “爹爹，是他，这个登徒子，私闯后宅的！若不是他突然出声，我才不会掉进水里呢！”沈飞烟指着柳风，不服气地说道。 “你还敢狡辩？为父早就注意到你扔到池中的网了。柳先生出声，是为了劝诫你不要打捞锦鲤，你呢，竟然恩将仇报，将柳先生扔进了池水之中。那池水有多冷，想必你最清楚，可是你乃是习武之人，自然没有什么大爱，柳先生乃是一介书生，又怎么受得了？”沈有道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着。 沈飞烟盯着柳风，很是不服气。她还想说些什么，柳风急忙抢先说道：“沈大人言重了，不碍事的不碍事的，也是在下不尊礼节，私闯后宅，才造成这样的误会……” 在柳风的一番解释（说是解释，其实就是给沈有道一个台阶下。）之下，沈有道终于原谅了沈飞烟。 柳风待到自己的衣服晒干后，便和苏子文一起，向沈有道提出了告辞。他可一刻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沈飞烟那幽怨的小眼神，直让柳风觉得脊背发凉。 出门的时候，沈飞烟竟然亲自将柳风送了出来。柳风本以为沈飞烟这是良心发了现，直到临走之前沈飞烟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才让柳风的幻想破灭。 只听沈飞烟阴狠地说：“放心，柳先生，飞烟绝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