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如意却只觉得戒备,她不由有退缩之意。【】,.. 这妇人身形苍白浮肿并不是格外的肥胖,然而是显得臃肿松散。似乎年纪不是很大,可头发已然有些花白。那双眼睛尤其骇人,右眼青白,上生着白翳,令人不敢对视。表情又像哭又像笑的,看着便十分的不正常。 如意也隐约听人说永巷、掖庭之类的地方不干净,常有发疯或患有癔症之人,心下不免有些骇然。已不由警戒起来。 可这妇人能认出她是辞秋殿的人,如意又觉着她说的也许是实话,兼此刻烦乱、无处可去,便也不急着逃走。 只默不作声的看这妇人究竟要做什么。 庄七娘说了半晌,才意识到如意竟是一句话都没回。她心中只一味疼惜,兼眼神又不好,竟没觉出如意的防备来。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上手便去握如意的手,觉出她手上冰凉,话立刻便刹在口中,转而便从怀里掏出一双棉套子来给她戴。 道,“快套上,看你的手冰冷冰凉的。” 觉出寒气自脚心往上钻,又不觉跺了跺脚,自言自语一般,“脚上也都冻麻了吧哎呀,这么冷的天。快过来坐一坐” 她便要拖着如意进屋,然而织室内水汽大,无人烧炭时越发冷得冰窖一般,异味也大。她才探头进去便立刻意识到不妥,便顺手抽了两只蒲团。有推着如意出来,将蒲团往能晒到日头的墙角旁一铺。铺完之后才意识到简陋,她心知委屈了如意,目光里不由带些愧疚和哀求,道,“将着坐一坐吧” 她动手动脚的,如意被她不伦不类的亲近、关怀给摆弄、冒犯得十分难受。 她的手极其粗糙,直如锉刀一般,且手劲又大。被她攥了那么一下,如意只觉扎得满手疼,然而她塞过来的棉套子却极轻柔,如意没见过这种东西,庄七娘便又教她戴,絮絮叨叨的解释着,“听说您出宫读书,特地给你做的呢宫外怕是没火炭暖炉吧,写字时得有多冷这套子我用的极细柔的棉花,虽看着薄,却暖和呢。您可以带着写字,只要把手指套翻过来,瞧,手指露出来了吧一点都不碍事” 说完了又带了些邀功的、期待的目光望着如意。 如意觉着她的目光骇人,便不看她。可也确实察觉出这个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女人的细心来。便不解释宫外自然也有炭火暖炉,她读书的地方压根便不冷,用不上这种东西。只胡乱点了点头。 又见这妇人竟将两只蒲团叠在了一起,才知道两只竟都是给她拿的,反倒把她自己的忘了。 如意这一日心不在焉的,片刻后才又意识到,也许不是忘了原本宫里便规矩多,在她跟前等闲的宫娥都是没有自己的位子的。 这世上原本不是人人都发自内心的疼她。 可唯有一个人的疼,是从来都不做假的。那个人自然是她的阿娘。 她曾想以后出宫立府,便将她阿娘接出去住。绝不令她生气、伤心、失望,要每日都让她开心快乐,要永远都和她在一起。 自知道自己也要出宫之后,这番愿望便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如意泪水便又要涌上来,想到自己今日几番质问时,徐思难过、心疼的目光,便懊悔、难受得几近透不过气来。 可再想到“野种”二字,便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莫非日后再不能同阿娘在一起了吗便又无措痛哭起来。 庄七娘见如意忽然便对着蒲团痛哭起来,不觉便慌乱了。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胡乱问道,“谁欺负姑娘了吗您怎么哭了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吗”她一焦急,反倒终于意识到究竟哪里最不对劲了,“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此刻她终于模糊瞧出如意嘴角的青肿。 仿佛自己也被打了一般,庄七娘脑中的记忆瞬间便苏醒过来。她怔愣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想到自己已经逃开了,她的酒鬼丈夫确实是没本事闯进宫里来打她的,她已不必再提心吊胆了。这才从不由自主的瑟缩中勉强醒神过来,感到安全。 因这一番回忆,她才终于从乍然见到如意的狂喜和失措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这一日所做究竟有多危险。 如意哭了一阵子,终是哭得累了,抽噎着渐渐平静下来。 庄七娘见她唇角青紫,又听她哭泣,心里也依稀有些猜想莫非是如意不听话被徐思打了吗 她不由有些心酸。然而仔细想想,这也不算什么打。也许只是恼火时不小心蹭了一下子,毕竟只这么一点小淤痕罢了。何况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可如意赌气逃走却十分危险万一惹火的大人,岂不是更要挨打了。 她忙在一旁结结巴巴的劝说如意,“娘娘疼您,,算是一时定然也不会下狠手。您快回去好好的向娘娘赔罪,让娘娘消火下去吧,不然”然而说到一半,想到如意性子竟如此之烈,不懂妥协,日后还不知会吃多少苦头,不由酸楚的落下泪来,道,“您若觉着难受,便来找我说可千万不要再惹娘娘生气了啊。” 如意自己浑浑噩噩的,却并没有去听庄七娘怎么说。 她只是满脑子都想着徐思,纵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也只想回到她阿娘身边。 庄七娘见她伤心失落,只以为她是因为挨打的缘故。 她总算想起该怎么逗弄如意开心来,惊喜道,“对了我还给您缝了布老虎您等一下,我这去拿。” 她钻进一间屋里去,片刻间才想起没放在这里须还更远些,便又回头切切叮咛如意,“您要等我呀,我转头回来” 如意醒神过来时,便已不见了庄七娘。 日近晌午,阳光终于破开冬雾,变得明亮暖人起来。 她想她已出来得太久了又是在那般光景下出来的,不知她阿娘是不是担心起来了。 她便将怀里棉手套搁回到蒲团上,又随手从荷包里掏了一对金银锞子放下,便转身离开了。 庄七娘气喘吁吁的抱着布老虎从拐角出来,正待歇一口气,便见墙角人已不在了。 她怔愣了一会儿,僵硬的上前去,瞧见手套旁搁着的一对金银锞子,泪水便怔怔的滚落下来因年节到,各宫都打了许多金银锞子用来赏人。因她在如意年幼时救过她,每年年节她的赏赐也格外优厚,她何尝缺这么一对金银锞子。 这些年她给如意做东西,凡如意喜欢的,必命人赏她银钱。以往每回她收了赏赐,心下都倍觉喜悦和欣慰因如意喜欢啊。可这一次却只觉着不尽悲凉,她便靠着墙角蹲坐下来,抱着布老虎,呜呜的哭泣起来。 # 徐思捂着额头,疲倦的靠在几案上。长睫毛低垂着,将眸中光芒尽数掩盖了。 辞秋殿中已然翻遍,连如意不曾去过的宫女们的住所都仔细找过,依旧没有找到如意的影子。 徐思心知如意自幼便灵敏调皮,又习武多年,酷翻墙上树她想躲藏时,只怕将禁军调拨进来,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寻她不到。然而再想到这一次她躲避的竟是自己,依旧克制不住伤神。 找不到如意,她也根本吃不下东西去,饶是翟姑姑在一旁劝说多次,她也只是摇头。 翟姑姑也不免暗暗叹息“前生孽障”她已听徐仪之请,将琉璃责骂如意的话转告给徐思,当然知道徐思此刻心情究竟有多么艰难。可她亦不能尽实相告,只是想到这其中诸多波折和内情,越发觉出徐思恩宠背后命运之悲苦,连她这个年近花甲的孤寡之人都心生不忍了。 天子打发了维摩,在台城兜兜转转总不能遣怀,最后也还是来到辞秋殿中。 见徐思愁苦,倒也触动了他的心事。只不知殿内上上下下的忙乱是为了什么事。他待徐思一贯无微不至,倒是能放下身段来俯她。兼这一日愧疚中柔肠百结,越发有心补偿,便挤在她身旁坐了,拉住她的手抚摸,笑问道,“这是谁扰得你人仰马翻的” 徐思看到他便觉得气血翻涌,她一生波折纵然不能尽数怪到这个人身上,可若说如今一切凄苦根由皆在于此人,却总是不差的她闭目平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令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她深知天子的脾性,若她一状告到天子这里,天子必定袒护琉璃不说,只怕心底还要厌恶如意多事。迟早会在旁的事上打压如意。 便干脆连这件事也不提,只道,“我在想,借着这个年,如意也算十二岁了。差不多到议亲的年纪了,是不是该给她定下了” 天子笑道,“旁人都愿将子女多留几年,怎么你反倒急着让她出嫁” 他言谈间偏偏又总是将如意当亲生的来看。 徐思不觉心情倦怠,道,“早也有早的好处。且也不是说即刻将她嫁出去,先定下亲,等及笄后再出嫁也可。” 天子道,“也可。只是先后有序,越过琉璃去先给她指定反而不美。不如等给琉璃也选定了,再给她们姊妹一起指婚。” 他心知琉璃中意徐仪,虽即刻喝止,迫使琉璃断绝了念想,但父母拳拳之心,总想令子女称心如意。临到要挫伤他们心意的时候,不免要踟躇一二。当然,最终他定然还是会如前约定,将如意给徐仪。但也还是隐隐期望能在此之前,先帮琉璃找到更称心如意的郎君,也等她淡了对徐仪的那份心才好。 只是徐仪也是同辈中绝无仅有的人物,天子目下还真想不出什么人选来。故而下意识便拖延了。 徐思也是有脾气。 原本她对天子的诸多俯只是为了如意当年若不是为了保住如意,被没入皇宫时她便已削发明志了。后来若不是因为天子准她生育如意,她也根本不想再在他的威下苟活。她本恨极了这个刻薄寡恩的男人,毕竟是这个曾和她海誓山盟的男人一手逼她嫁给李斛,令她尝尽屈辱折磨,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她一切隐忍究竟是为了什么 令如意给二郎当一条忠犬吗还是让她毫无尊严的被琉璃肆意践踏亦或是像她当年一样方便天子随手拿来笼络功臣 徐思烦乱、愧疚、恼火之下,只觉的已难以保持理智。毕竟她也是有自己的情感的,纵然是为了子女,也无法一直压制下去。 她终还是克制不住的讽刺道,“她们本不是亲姊妹,何必要搁在一起论辈序行” 天子听出她话中怨气,知道必又是为了如意,心下便有些索然寡味。却还是笑道,“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莫非朕有哪里委屈了四丫头不成了” 话到此处,也无需继续隐瞒下去。徐思终还是说道,“三公主骂她是野种,还打了她。” 天子听她竟是告琉璃的状,目光便一深,反驳道,“小孩子家吵闹打架也值得你大张旗鼓何况,琉璃打骂不得她了吗她究竟是有多尊贵”他今日本来十分不痛快,且兼对徐思心存愧疚,说着便不觉恼火起来,自我辩解道,“朕为了二郎的前途忧心如焚的时候,你却不知所谓的争究这种小事如意是你的孩子,琉璃不是朕的骨rou了这样的心胸,朕若真将身后托付与你,朕的骨rou岂还有好日子过” 他说得愤慨不已,也不待徐思回嘴,便怒气重重的摔门拂袖而去。 天子出了院门,被明晃晃的日头一闪,不觉停住脚步闭目长叹一声。 身旁内侍们俱都忐忑小心,丁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罔论敢胆大包天的前来劝他。 天子心知话说的重了他何尝不明白徐思的性情他分明是欲加之罪。只是如今的时局,已不由他再走回头路了。 他心中万分沉重,几乎迈不开脚步。可这一步大约也是迟早要走出去的吧。 一旦册立了维摩,为了他的身后之事,也为了局势稳定,他势必要打压疏远徐思,抬举维摩的生母。 如今只是早了一步罢了。 他久久伫立不动,半晌,终于抬起脚步。那一步迈下之后,只片刻之间他便仿佛垂垂老矣。眼眸中那些尚还称得上柔软的情绪枯朽殆尽,只剩一个冷酷很辣的老人了。 他忽想起当年读书,读至晋献公费劲心机的打压申生时,心想究竟是何等美姬幼子,值得他杀长子、尽逐诸子以成全。如今却是已明白了。便如申生所说,只因为没有这个人,他便居不能安、食不能饱人心软弱,本容易贪恋温柔富贵,何况他毕竟已是老了。若真能如晋献公那般只为私欲活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可惜终是不能。 他终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辞秋殿。 天子盛怒而去,这在辞秋殿中是前所未有之事。殿里下人们都胆战心惊,不知究竟是何事触怒了天颜,是否大祸将至。 殿内一时风雨欲来。 徐思只闭目养神。 翟姑姑在外头伺候,天子的话她倒是听得不离十,也只觉得惊心动魄。此刻侍立在徐思身旁,不由问道,“娘子,陛下他” 徐思方才回神,倦怠道,“早晚都免不掉的事,mama不必害怕。” 翟姑姑听她话中还有隐情,便问,“娘子为何这么说” 徐思自然明白,以天子的脾气和心机,必然是早有主意,只是借着这么个由头发作起来罢了他的话来推测,看来他终于是下定决心要册立维摩了。徐思一开始她便知道赢面不大,对于今日局面也隐隐有所预料,因此并不觉得害怕。 反而是隐隐松一口气的。 只是想到天子又是由如意的事切入,也不免对他二十年不变的秉性生出些厌烦和懈怠来。 徐思无心作答。翟姑姑也不能继续追问,便又规劝道,“娘子既然知道陛下不喜欢四姑娘,又何必非要说出来招惹陛下呢。何况小孩子家家的,谁还不受些委屈,纵然放着不管,过一阵子也没事了。”
徐思道,“怎么会没事只是像毒蛇一样从水面沉到水底,在暗处时时恫吓着你,在不知哪个时刻冷不丁的窜出来咬你一口”徐思仿佛自言自语一般,“mama可还记得静宜公主” 翟姑姑茫然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想起来徐思少女时正是因为遇见这位公主,才被前朝那个疯子皇帝给盯上。 徐思道,“此女妖,必为祸水”是这么一句话,便有人将前朝败亡之因推到我身上。有识之士都知道是无稽之谈,可mama觉着人或我当真半分没此言左右吗。”她停顿了片刻,又道,“且我被迫入宫时又才多大可时至今日,当年所见所闻依然历历在目。” “这世上有些事过一阵子算了。可另一些事,却是会缠人一辈子的。” 此刻二郎的事终于暂且告一段落。想必日后天子不会再常到辞秋殿里来,她也终于可以缓一缓时时绷紧的神经,安心顺着自己的本意,去做一些早该做的事了。 徐思便问道,“如意还没有回来吗” 翟姑姑道,“还没有。不过宫里不比外头人多手杂,公主定然不会出事。娘娘若还不放心,便再加派些人手” 徐思起身道,“还是我亲自去找吧这孩子若要倔强,只怕人越多,她便越不肯出来了。” 她说要去,起身便走。 翟姑姑忙叫上人,又匆匆取了斗篷和昭君帽跟上去,为她佩戴。 然而一行人才出了殿门,便见如意站在院门前。显然是正打算回来,徐思眼泪先涌上来,低声埋怨道,“总算还知道回来” 隔了这么远,如意自然听不见可她也看见了她阿娘的打扮,分明正是要出来找她。她回来的时候不管不顾,可此刻骤然望见徐思,便有近乡情怯之感,反而下意识的便又转身想逃了。 徐思自然立时便瞧出她的动静,知她又是想逃,不由想,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跟只猫似的。她便上前一步,伸手唤道,“如意,我看见你了。” 如意脚步便停了下来,缓缓回过头来。 徐思便招手道,“过来。” 如意垂着头,不肯做声。 徐思便缓声道,“你不过来,阿娘便过去找你。可好” 如意犹豫了片刻,终于踟躇的跨步进来了。短短的一段路,她停了几次,但到底还是来到徐思的跟前。徐思一直伸着手等她,如意先还迟疑着不肯接。然而到底拗不过徐思,抬手握住了待觉出徐思指尖冰冷,立刻便忘了那些小孩子的别扭矜持,忙举到唇边呵了呵,搓手帮她暖过来。 徐思目光一揉,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蹲下来,道,“快进来还没用饭吧,饿了吗” 母女二人各怀心事的吃东西,徐思不停的帮如意加菜。不过到底还是都吃不下许多。 待饮过热汤后,徐思又打发她去沐浴。 沐浴过后,如意换好衣裳包在被子里,失神的坐在床上,任由侍女们帮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徐思进屋屏退了众人,如意要起身行礼,徐思只将她按回去,接了毛帕子帮她擦拭。 她的手轻,显然也不怎么擅长做侍奉人的活,不时便将湿头发弄到如意脸上,弄得她黏黏痒痒的。毛帕子也总是不小心便遮住如意的眼睛。 可知道身后是她,如意却只觉得暖暖的,很安然。 屋里寂静无声,因关闭了门窗,昏暗如黄昏。 不知怎么的,如意眼中泪水便啪嗒啪嗒滴落下来。 徐思听见她细微的啜泣声,低头待要查看,如意忙一把按住了头上的毛帕子,这么任由毛帕子和湿头发遮着眼睛。 徐思便一边帮她擦着头发,一遍低声同她说着话。她的声音缓缓的,很平静。如意不答话,她便断断续续的、仿若自言自语般,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你和你三jiejie吵架的事,阿娘也听人说过了。” “你三jiejie骂你的话,阿娘也知道了。” “你心里很在意吗” 如意克制住哽咽,无声的点了点头。 “也是谁会不在意呢。” “如意,阿娘曾听过一个说法。说女人像是一块儿地,地里长出来的庄家,自然是属于播种之人。若长出了不是那个人播种的东西,自然是野种。你心里也这么觉着吗” 如意不觉便屏住了呼吸。她对徐思的话似懂非懂毕竟她还不到真正能懂这些事的年纪,可凭借这样的比喻,她也不至于不明白徐思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凭她的阅历,是无法辨别这件事真伪如何的。但这也并不妨碍她听出其中的不妥之处,她便摇了摇头,声音几不能闻的反驳道,“我不是地,阿娘也不是为什么要用地来比人” “是啊,为什么要用地来比人”徐思道,“莫非人也是能被肆意践踏、转卖、荼毒,不知冷乱、喜怒、痛楚,只无声无息的播种、耕耘、出产、荒芜吗但凡遇到将你比做土地的男人,他必不是将你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算他赞美你依赖你,也只会是因为他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供养,且还无怨无悔无声无息,决然不是因为他当真你。” 她说得不由有些激动起来,可她并不想将这些意气和怨愤灌输给如意,到底还是再度平复下来。 只缓缓道,“所以,如意,你听人说你是野种,又何必要生气” 她说,“天下子女哪一个不是他阿娘的亲生骨rou。哪一个不是骨血孕育,骨rou相连哪里有什么野种啊每一个都是嫡亲嫡亲的好孩子。你若因流言蜚语,因旁人的轻蔑因自己被骂作野种便恼火,便自轻自贱岂不是偏偏将阿娘比作无血无rou的土地,将自己比作了无情的草木” 如意眼中泪水终于再也遏制不住。 徐思道,“阿娘生育你时受了多少苦,这些年又为你花费了多少心血可你心里,原来竟还是更在意你阿爹如何吗算阿娘只是一块土地,阿娘孕育、呵护你长大,也还是比不过那个随手将你播种下,只想着日后有成好用你做一口箱子换一石粮,十余年来从未认真看过你一眼的男人吗” 如意回身一把抱住了她,大哭起来。 徐思眼中泪水不断。她只将如意揉进怀里抱紧了,道,“再也别听信这些无稽之谈了阿娘也是会被你伤到,会难过的。” 她其实是已告诉了如意答案她并不是天子亲生。 可这一切在如意心里,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