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壹二章 无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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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身形近前,拱手施礼,四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此人竟是一个年逾六旬的斑白老者。老者为人甚是谦和,举手投足间果然有隐世雅士之风范。几人执礼已毕,老者引着诸人穿过第一、二重花式拱门,向左拐过三四道修筑颇为雅致的院落,来到一处窗明几净的厅堂。 诸人坐定,见厅堂尽管陈设简单,却处处考究,不禁啧啧称赞。 老者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手,片时内堂里盈盈走出两个相貌极为俊美的丫鬟,为诸人一一斟满了清茶。老者道:“乡下野茶,虽然不如江南碧螺春、闽地普洱名气响亮,好歹也能入口。” 李玄不懂茶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但觉清茶初时入口,微微苦涩,瞬间却又舌底生津,且清香滑润微甜。 诸葛东方放下茶杯,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老丈尊名。”老者微笑道:“我是隐于山野的无名氏,哪有姓名。”诸葛东方摇了摇头道:“那是老丈不肯赐教我等俗人罢了!似您形神内敛,行不扬尘,落地无声,往来之间,似走若飞,岂会无名呢?” 老者呵呵一笑,道:“诸葛先生莫要吹捧我这把老骨头啦!呵呵老朽也只是这庄上的一名使唤家奴,只因服侍老庄主年限久了,少庄主可怜我孤老无依,不忍辞我,这才给些安稳饭食养老而已。”袁四姑娘心下记挂两个孩子的病情,听他们往来客套,忍不住尖声道:“少庄主?难道你们的老庄主不在这庄上住么?” 无名氏老者点点头道:“老庄主去世多年,这里是由我家少庄主打理。这位夫人,你们此行难道是要找我们老庄主么?”袁四姑娘点了点头,神色忧虑,看了看诸葛东方,眼圈一红,叹道:“听闻无尘山庄老庄主医道高明,我们这才奔波来。”无名氏老者目光不经意的看了看阿羊、阿牛,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袁四姑娘此行目的,抬起枯瘦的大手对阿羊、阿牛招了招手道:“来,快快到爷爷这边,让我看看你们这是怎的了。”阿羊、阿牛很听话,闻言轻轻挣开袁四姑娘的手,怯怯懦懦走了过去。 李玄见无名氏老者神态慈祥,伸出左右手的食、中二指,同时给阿羊、阿牛切了切脉象时,起先还面带微笑,但过了片时,脸上微笑却渐渐凝固,继而竟面带忧色,最后慢慢放脱两个孩子的手,叹息一声道:“两个孩子的病情怎么如此古怪?” 诸葛东方将身一欠道:“请老丈详细解说。” 无名氏老者微微笑道:“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从脉象看,两位小公子命不久矣!” 袁四姑娘对此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闻言还是惊痛非常,急急尖声道:“正因如此,我们才到这里,请您救命啊唉但看来还是晚了既然老庄主不在了,只能怪我俩孩子命薄!”无名氏老者见状,眉头深皱,淡淡安慰道:“夫人莫要着急。老庄主虽然不在庄上,但我家少庄主却精通医理,他不但有济世心肠,还有救人的好本领。你若是放心,他或许能够挽回二位少公子的性命哩。”袁四姑娘大喜,忙起身福了福,道:“如此最好。我先谢过少庄主与老丈您了。” 无名氏老者微笑着摆了摆手,双手一拍,先前斟茶那个身形婀娜,穿着碎花蓝底衣服的圆脸丫鬟闻声上前,轻声道:“老爷子请吩咐。”无名氏老者淡淡吩咐道:“翠屏可在这里服侍客人,我去去就来。”翠屏丫鬟点了点头。无名氏老者起身告辞,临走时抚着阿羊、阿牛对袁四姑娘道:“我家少庄主行动不便,向来少见陌生人。嗯,你若信得过老朽,如果舍得,就让我带他们去,请少庄主给试试脉象。” 袁四姑娘见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眼泪汪汪地看着两个孩子,只能默然答应。 李玄本打算就势问一下无名氏老者,可否看见唐冰、阿莹诸人被谁挟持路经此处,此时见无名氏老者要走,上前急声道:“老先生请留步。”无名氏老者闻言驻步,回头看了看李玄,问道:“这位小哥有事情?”李玄点了点头,还没等开口,听袁四姑娘尖声道:“他能有何事情再急,恐怕也急不过我孩儿的病情吧!” 李玄听了,虽然心下不悦,但转念暗道:“目下,唐冰他们是否被人掳至此处,还未为可知。若我笨嘴笨舌,三言两语不能说清楚来意,耽搁两个孩子的病情,却是不该。唉,那就等这位老丈将两个孩子送至少庄主处,回来再详细请教吧。”想着,躬身一礼,歉然道:“打扰老丈。就先请您到少庄主处,回头晚辈再请教。” 无名氏老者点了点头,奇怪地看了李玄与袁四姑娘一眼,似有所不解,转身离去。 诸人见无名氏老者领着两个孩子离去,俱默然等候。岂知日过中时,无名氏老者仍不见踪影,直等得他们饥饿难忍,用完了午饭后仍未现身。袁四姑娘急的好似热锅的蚂蚁,数次催促翠屏看一下,丫鬟翠屏只微微笑着宽慰诸人,让他们安心等候。 眼见太阳缓缓向西滑落,大地渐暗,无名氏老者这才匆匆来到厅堂。诸人见了齐声问道:“孩子可有救了?”无名氏老者一脸喜色,缓缓道:“两位少公子的病情虽然怪异,但经过少庄主的妙手调理,性命已经能保住了。”顿了顿,才又道:“只是要请诸位在此盘桓几日,等两位少公子的病彻底治好了,才能将他们交还回来。” 袁四姑娘闻言喜极而泣,李玄也替他高兴,暗道:“此番虽然等的辛苦,但终于可向老先生打听唐冰诸人的下落了。”但他还未开口,却见一名家丁匆匆步入厅堂,附在无名氏老者耳畔低语几句。无名氏老者听完家丁低语,面色渐现凝重,对诸人抱了抱拳道:“实在不好意思,庄上突有急事,需老朽前去打理。你们今夜先下榻陋居,一切事留着明儿再说。”言毕,安排了翠屏几句,便随家丁疾步离去。 李玄见等了半天,又错失了打听时机,心下失落,而袁四姑娘、诸葛东方和金水三人得知阿羊、阿牛怪病可救,心情大好,待见李玄无精打采的样子,虽不知因何事情,料想必与先前欲要相问无名氏老者的话有关,纷纷上前安慰,直道明天老者来了,一定让他问个痛快。李玄苦笑着点点头,但心下失落与担心越发多了起来。 用过晚饭,四人随着丫鬟翠屏来到一处水榭木屋。 李玄见这处水榭清幽绝佳,诺大的水面荷叶连片。此时虽然荷叶凋残,但远远望去仍不失秋意胜景。 翠屏领着四人上了九曲小桥,来到建在水面上丁字形摆布的木屋。木屋共有三座,相距约有十几丈,由乌黄老竹搭建的拱桥相连。这些拱形竹桥造型极其简单,别具一格,属江南风格,或因年久之故,人在上面行走,每踏出一步,俱‘吱幺、吱幺’作响不停。 袁四姑娘、金水夫妇被安居左边木屋,诸葛东方居中,李玄被分派到了最右边的木屋。 翠屏见四人收拾妥当,便微笑着掩门离去。 此时,夜色渐深,繁华热闹的鸟声淡去,夜虫开始欢鸣。李玄和衣躺下,仰头见月光伴着粼粼湖光水泻般倾入木屋,木屋内犹如被涂抹了一层水银光泽,如梦如幻,心下暗道:“早先已见冰儿在岭下巨石后写着‘过河,到无尘山庄’的话,按说是指向这里唉,日间只顾想怎样入庄,却忘了入庄前再仔细到四周查看一下不定,她在别处留下了标记符号,被我疏忽错过了呢。”如此想着,心头不禁澎湃激动,坐起身来,不断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贪图安逸,说不定自己这时舒舒服服的躺在这里,而唐冰、阿莹诸人却正遭受他人折磨呢! 李玄正不住胡思乱想,难以入眠,猛地听见屋内有一道似远似近,极为细弱的呼吸声。 这一察觉让他不但惊异非常,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木屋内的陈设简单至极,除了自己身下的这张木床,靠窗的木桌、木椅,以及放在屋角的一个造型简单的竹制落地花筒,再也没有其他物什。 声音从何而来?难道自己听错了不成? 李玄凝神细辨,那道极细的呼吸声不但仍在,且细绵悠长,似乎是由透明人发出来的。 他提气下床,仔细搜索几遍,最终将目光落在屋角的那个造型简单的竹制落地花筒上。因为他发现这个竹制落地花筒看似放在地上,其实是从木制的地面下延伸上来。 李玄轻凑过去,侧耳细听,那道极细的呼吸声果然是从花筒内传出。看来此花筒必然穿过湖底通向某个神秘的地方。而此时,花筒一端定然有人在偷听,或监视着木屋内自己的一举一动。夜风徐徐,湖光粼粼,月光微微晃着。这处庄子果然不简单!他凝神思索自己入庄后所见到的一切,期冀从中找到不妥之处,正怔怔入神,却见竹制落地花筒中突然袅袅飘出些许淡淡的烟雾。这些烟雾呈米黄色,若有若无。如果此时他躺在床上,或已酣睡,并非靠近竹制落地花筒,便会极难发现。 李玄心知飘出的烟雾怪异诡异,必然有毒,屏住呼吸,心下不由得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他提起内息,运至右掌,对准竹制花筒的口径,以刚猛掌风连拍数下。淡黄色的烟雾被他一拍,立时悉数憋了回去。只过片时,隐约听见竹筒内传来闷闷的惊叫咳嗽声,忍不住暗暗好笑。既然淡黄色的烟雾被自己掌风的拍回,那么竹筒一端施放毒雾之人必然会有警觉。他环顾周遭情势,正思索着如何离开诡异的木屋,突听屋外‘咯’的一声轻响,一条极快的人影自窗前晃闪而过,心下不禁一凛,想要扑向窗前,突然醒悟,这窗外便是宽阔的湖面,什么人可在水面上滑过飘走?微一思索,他明白过来,适才人影不是从水面飘过,而是从乌黄老竹桥上掠过时,身影射到水面,又被映射到自己窗前之故。看来适才‘咯’的一声,必是这极快的身影踏在竹桥上发出的声响。 这人是谁?如此幽夜,要来做什么? 李玄轻轻一纵,跃到门前,隔着门缝向外看去,只见月光下的湖面,风吹残荷,自由翻卷,空荡荡的水面上以及九曲小桥空无一人,只有远远湖畔,那些棵纠缠交错的枫枝柳树,微微摇摆,却哪有什么飞纵人影!先前有人踩动竹桥,发出声响,自己能察觉,为何诸葛东方、金水、袁四姑娘却没察觉呢?难道他们屋内也有竹制落地花筒的机关?李玄身有鸡冠巨蟒的精血,不惧毒物,所以很难对诡异的烟雾做出判断。他心念一动,自怀中取出龙鳞鱼珠在木屋内微微一晃,见原本洁白如玉的珠子,瞬间被蒙上了一层淡黑色的颜色。果然有毒。看来此地不可久留了!
他将木门推开缝隙,身形一缩,使出宝源神功移筋煅骨的功夫,如弹丸向外掠了出去。 李玄人在空中,不敢过分发力,不待身形完全下坠,垂下手臂,以单指之力在乌黄竹桥扶栏上一点,借力一纵,飞身跃到诸葛东方屋前。他隔着门缝向里察看,见此时诸葛东方的屋内同样弥漫着淡黄色烟雾,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诸葛东方床上的被褥叠放整齐,似乎压根就没有动过。诸葛东方何时不见了踪影,他到哪儿去了呢? 难道适才飞掠的人是诸葛东方! 李玄心知时间紧迫,情势诡异,并没再到袁四姑娘和金水的木屋察看,而是身形倒翻,依照此前所使身法,凌空坠落时,手臂下垂,以指尖之力轻点九曲小桥飞跃,如此几个起纵,已到水畔。 月光如银,树影婆娑。李玄藏在树影后凝神片时,暗吸一口气,凭着来时存留的记忆,一路疾奔向日间曾停留的厅堂。他正奔的劲急,突听右侧一处高大的木屋后传来人声,连忙收势急转,飞身跃上木屋屋顶。此时,高大的木屋后面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瘦长,面色苍白,宽大的灰色长袍罩在身上,晃晃荡荡,犹如月下无常之鬼。一个面带微笑,虽鬓发白多黑少,但无论站姿或是神情,俱显从容淡定。 李玄见了木屋后的二人,不禁暗暗讶异,因为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孤傲非常的诸葛东方,以及白日里匆匆离去的无名氏老者。诸葛东方神情凝重地看着无名氏老者,冷冷道:“无名氏?哼,尝闻当年莫帮创帮之人共有五人,其中有对武功高强的孪生兄弟。据说,兄弟二人性情怪异,喜欢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曾在缉盗天下衙门位列‘气’字座次,兄长唤作丁乾坤,弟弟唤作丁苍穹。不知你是哪一位?” 无名氏老者闻言,嘿嘿一笑道:“小老儿不才,正是弟弟丁苍穹。”丁苍穹干咳几声,笑问道:“你如何得知老朽在此山庄?”诸葛东方傲然一笑,阴阴沉沉道:“你的画像早已在内外五府备了案,纵使你老了,头发白了,腰佝偻了,但你总是你,烧成灰也改变不了。”说着,长叹一声道:“如今天下,还没有什么人可以躲过内外五府骁果勇士的追击。即使是向来心性狡诈,擅于藏躲的丁苍穹也不会例外。” 李玄伏在屋顶,大气不敢喘,闻听这老者竟是当年与上官枭雄、燕无敌、龙红叶齐名的丁氏兄弟之一,不禁心下惴惴,暗道:“原来此人竟是丁氏兄弟中的丁苍穹哎呀不对记得那天朱山河前辈曾提醒过我,让我小心唐冰,因为朱前辈曾坚定地认为,她所使的步法与丁氏兄弟所使的阴阳乾坤步极为相似。如果这老者是丁氏兄弟之一,那么掳走唐冰的人潜藏在此地,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他不知为何,突然心乱如麻,一种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不祥的预感盘旋在脑际,暗道:“但如果丁氏兄弟与唐冰没有渊源呢?嗯,燕无敌曾对我说过,丁氏兄弟当年为了从他手中夺得宝源秘笈,竟然不顾彼此旧情谊,大打出手。如此看来,这丁氏兄弟也不是什么善类良民”他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诸葛东方淡淡道:“为了找到你兄弟二人,多年来真让我煞费苦心。如今,看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丁苍穹闻言点了点头,道:“我早已看出,你初见我时的讶异。但我没想到你是内外五府的人。”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非亲非故,你找我们作甚?难道要认我兄弟二人做亲爷爷?”诸葛东方冷哼一声,道:“你既知我是内外五府的人,难道还要继续装糊涂?”丁苍穹微笑道:“装糊涂?诸葛小子,我劝你赶快从我眼前消失,从此我们依旧井水不犯河水。嘿嘿你别忘了,与你同来的两个孩子还在少庄主手中,你若是惹恼老朽,可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啊!” 诸葛东方摇了摇头,长叹道:“丁苍穹莫得意。难道你忘了,当年你们趁先帝病危,宫中上下不安时,盗走大内数十件珍宝的事么?我今日到此,原本没想到能遇见你,但天网恢恢,你还是被我撞见了。来吧,我要完成朝廷之命,索回这些宝物。” 丁苍穹闻言,认真盯着诸葛东方片时,哈哈笑道:“诸葛小子,你莫打着朝廷的旗号说话。你突然出现,已经搅扰到我了,若再不听劝,留了性命在此,可莫要后悔。”诸葛东方阴阴一笑道:“搅扰到你了?你又在酝酿什么不轨之事。说来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