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人(1)
“如你所愿。”凝视她良久,慕容谦若无其事地说了这一句,然后转身离了牡丹阁。留给她的,只是那高大英武,又风流潇洒的背影。 忍住摔出茶杯的冲动,修长的五指握得更紧。眉间颦蹙几分深,心上踌躇有多寒。 天明远,更漏长,滴滴泣沥,染画眉梢。 慕容谦才走到明景轩院内,远远一看,便见屋内灯火通明。快步进了房内,只看赵若瑛正为他收拾桌案。公文放得整齐,笔墨纸砚依次摆好。那端庄静谧的神情,俨然一位贤妻良母,与白日跳舞的风尘之态判若两人。 这样随便进他书房的人本是该罚,可此时,慕容谦只轻咳一声,站到她身后两步处,静静看她。 “见过王爷。”听到声响,赵若瑛回身,恭敬行了礼,额头微微低垂。 “平身吧。”慕容谦抬手示意,同时闲散道,“从一开始,就是皇妹让你來的吧。” “奴婢不懂王爷的意思。”温柔的眼眸微微抬起,赵若瑛有些怯懦。 随意一叹,慕容谦道,“你们女人都这么喜欢说谎吗?” “王爷饶命。”赵若瑛跪拜在地,哀求,却也还有一份尊严,“來王爷府上献舞,请求留下,的确都是长公主授意,但奴婢也是心甘情愿,否则无人能够逼迫。但不知,王爷是如何知晓?” “其实也只是猜测。但本王相信,若不是皇妹撑腰,你沒这个胆子。”不羁的神情挂在面上,“起來吧,你也算主动坦诚,本王恕你无罪。”看着诚惶诚恐的赵若瑛,总比有些人,见了棺材都不落泪來得真诚几分。“说说看,皇妹让你來府上是什么目的?” 起來站好,赵若瑛羞怯地望着慕容谦,似也夹杂着渴望,“长公主心系王爷,希望王爷早日得个一男半女。” “这么多年,皇妹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來了。”慕容谦心有疑惑,低声自语。 赵若瑛听了,略带犹疑道,“长公主是听说王妃在南楚时,为了对付一个受宠嫔妃,曾打掉和王爷孩子。所以公主信不过了。” “你说什么?那个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面上只露点点迷津,心中,不禁风起云涌,“你听谁说的?” 就在前些天,牡丹阁的那位,还楚楚可怜地告诉他说,孩子是不小心沒的…… 如今一听,却像是大有蹊跷。 说谎的是谁?赵若瑛吗?或者又是她。 “奴婢曾随长公主入宫,听长寂宫的谢秋颜姑姑说的。当时谢姑姑随王妃同回南楚,现在说起來,姑姑还很佩服王妃呢。拿得起放得下,为了扳倒拦路虎,亲生骨rou也照舍不误。最后,虽然沒要了那惠妃的命,却也令她就此失宠,为日后的计划做好了铺垫。”赵若瑛描绘得栩栩如生,使人身临其境。 谢秋颜虽然和他们兄妹有嫌隙,却也沒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而皇妹,似乎和雪瑶关系也不错,更不至于凭空编造出这样一个故事搅扰是非。这样看來,说谎的,除了她,还能是谁。 想到她不择手段,为求权位,竟能牺牲他们唯一的骨rou;想到这么大的事,若不是今日若瑛出言说出真相,恐怕他还不知要被她蒙骗多久。这样的女人,红颜祸水,本性难移,可恨! 慕容谦心上沉重,久久不言。 “王爷何必为不值得的人伤神呢,不如让若瑛來服侍王爷吧。”仍是眉目低垂,赵若瑛小心翼翼向他靠近。 近到身前,一双润泽的手微微颤抖,赵若瑛的指尖触在慕容谦的腰带上,轻柔凝缓,一寸寸滑落。 慕容谦将她拉到身前,轻抚过她的长发,柔顺,带着些许幽香。天下女子还不都一样,爱名爱利,骗人的妖精。可即使他默许这一切,那个女人,依然不断制造谎言,一个破了,还有更多未知,永远看不清真心。 宽厚的手掌覆在赵若瑛秀美的肩颈,就要褪下她的衣襟。 脑海中,突然闪过大红花轿前坠落的红衣身影,还有身中一箭,那绝望无助的神情。她的痛楚,她的哀伤,那么真切,还分明映在眼帘。 况且眼前的女子,虽歌姬之身,却也是个良家女子。除了荣华富贵,他什么都给不了,更会毁了两个人。 心上好像更压抑了,迫得人难有喘息之机。放开赵若瑛,推开一步,他沉声道,“拿了银子,踏实过日子去。” “王爷,可是若瑛做错了什么?”赵若瑛惶恐不解。 “沒有。”风流不羁的背后,好像还留有一声淡淡叹息,“你是个好姑娘。留在府上,怕是委屈了。而且本王府上,不留第二个女人。”曾经,寒夜里,烟花下,郑重的承诺,他记得。或许她可以言而无信,但他,不愿背弃。 “若瑛虽是长公主授意,但自第一眼见到王爷起,心里,便只有王爷一人。只做个丫鬟也不可以吗?”赵若瑛始终垂首,美目微抬,柔光暗流。 仔细又看了看若瑛,这样的女子,端庄娴静,也许会多几分坦诚吧。只是,翠儿的下场,他犹自记得,那样死无全尸的结果,还是不要有人步入后尘为好。 “本王不想毁了你,也不想她再手染鲜血。”,片刻肃寂,后转为戏谑不羁,“比起若瑛你这样的好姑娘,本王更喜欢坏女人。” “想來,王爷是很爱她了?”最后一缕不甘的驱使下,赵若瑛这样问了出來。 噙一抹雅笑,他摇头。 是不爱吗?还是不知道? “來人,送若瑛姑娘回去。”下一刻,他昂声唤來了侍卫。 次日,在茹儿的强烈要求下,雪瑶陪着她前往长公主府。 本來,慕容莲给慕容谦送女人,这样的事,古怪,也还合乎情理。慕容谦一直无子,做meimei的关心着急,乃至亲自以美人相送,无可厚非。只是,这样光明正大当着自己的面要慕容谦收下,未免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从之前慕容莲屡次救自己于险境的情况來看,应该不至于容不下自己。 一路上,雪瑶越想越觉得蹊跷。正好此去公主府,可以试探莲公主的用意。想到一会儿便能解惑,雪瑶又安心几分。 马车停下,门口两个带刀侍卫挡在面前,言语不善,呵斥道,“什么人?” “本宫,,”话要出口,又涩在了喉头。 是啊,她是什么人?从他当初赐死宁和公主开始,她便不是他的王妃了。可北翎地界,难道她说自己是南楚宁天公主吗? 一时尴尬在那里,不知言何。 最后,还是茹儿蹦蹦跳跳从马车上下來,甜声道,“我们是镇北王府的,王爷是我叔叔,这是我jiejie。” 这样的介绍,啼笑皆非,可细细想來,竟无可挑剔。原來,从很早以前,她和他,已经是陌路人了。 “原來是小郡主,快请。”其中一个侍卫好像认出了茹儿,当即放下刀兵,站在一侧,作欢迎状。 这样一幕映在眼里,雪瑶的心里,不禁泛起酸涩。若是从前,她敢当时就翻脸。只是如今,深宫里沉浮之后,一个名分都沒有的人,她还有资格吗? 茹儿的心情倒是丝毫沒受影响,不等接待侍女过來,柔嫩的小手便拉起雪瑶,直径就向内屋走去。如此驾轻就熟,想來定是常客。 走在游廊,透过纱窗,如蝉翼般轻薄的窗纸后,两个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就要走到门口,茹儿的前脚几乎已迈入门槛,雪瑶突然一把拉住她,不等她说话,又轻轻捂住她的嘴。 屋内纱幔轻扬,那个青绿色的身影,模糊间一望,便知其柔情媚态,好熟悉。在窗上破出一个小洞,看得更仔细了,曼脸娇娥,温柔婉转的眉黛,一颦一笑,如画中飞降。记忆中搜索回旋,突然,很久前的记忆闪过脑海,是柳太后。她为何会在这里?她不是和莲公主向來不合吗?难不成转了秉性,两人和好了? 正值疑惑,忽然室内传來慕容莲的悠长婉音,“蓉jiejie放心,无论是赵若瑛还是唐雪瑶,对九哥來说,都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物而已。要说情比金坚,谁能比得上你们青梅竹马的情分。” “莲妹啊,你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谦哥是什么样的人,二十年了,我还能不知道吗。自我成了太子妃,他还对哪个女人认真过,还不是玩腻以后就丢弃不要。只是可惜,那两个傻丫头,这般大好的年华,就痴心枉送了。呵呵。”说罢,柳蓉儿掩嘴娇笑。 抓着茹儿的手无力下垂,“砰”地一声,那是内心深处的轰鸣。似有什么,在彻底粉碎开來。 “莲姨,柳姨。茹儿和jiejie來看你们了。”茹儿对这些无识无觉,只欢喜着跑入屋内。彩衣漫过眼帘,真快乐。 雪瑶则转身冲向府门,那迷茫无措的神情,似乎丢了心魂。脑海中的所思所想,只剩下逃离,尽全力逃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