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月说盟和(1)
那一瞬,抛下凡尘执手,白头不离永世,这样的冲动不是沒有。只是,她开口,三分忧伤,三分凌傲,还有三分坚决,“还是不用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离开南楚的庇佑,我们便什么都不是。与其渺小无望地东躲西藏,还不如放手一搏。” 扶正她的肩,唐桀看着她,失望之余,竟跳动着莫名的释然,“看來,你还是放不下南楚公主的名位。” “就算我放下了,你放得下韩若兮吗?”离开唐桀的怀抱,雪瑶正色道,“如果不能,即便将來她香消玉殒,我唐雪瑶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抱着她的手缓缓下垂,唐桀突然感到一阵负罪,他是答应了要守护若兮的,刚才那一时,怎么就轻易许下如此承诺。幸而瑶妹一口拒绝,若是真的答应,两个女子,他该如何是好。 有些感激地看着雪瑶,唐桀认真道,“早去早回。如果慕容谦敢动你,就算只剩下一个人,我也必挣个鱼死网破。” 看他一脸严肃,雪瑶不禁笑了,“呵,我是去和谈,又不找他单挑。你急什么啊。”说着,翻身上马,“行,走了。” 城门前亮出令牌,守门将领自然放行。一路快马扬鞭,直奔琳县而去。 望着雪瑶远去的背影,唐桀只得暗骂自己沒用,要不是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击退北翎军,她也不会被迫向慕容谦求和。可就算他精通兵法,能征善战,她又能相信他,给他这个机会吗? 夜色里的秀春楼,灯火喧哗,脂粉扑面,人來人往更胜白日。 一间雅舍里,慕容谦闲散地坐在蕾丝绣帐床上,左右两个美人,柔弱无骨,媚态横生,倚在他身边,不时递上一杯醇酿。突然,“砰”地一声闷响,打破了和谐的寂静。门口处,一身流金公子装的雪瑶傲然而立,眸光深处闪过一缕焰火,稍闪即逝后,只剩冷厉袭人。 “不好意思啊,我不让‘他’进來的,,”一个管事嬷嬷从后面追上來,拉着雪瑶的手臂就要退出去。 谁知雪瑶玉臂如蛇,反手一抓,直掐住她的脖颈,“如果不想死,就赶紧带着你的两个姑娘滚!” “这,这,,”那嬷嬷吓得面如土色,一时畏惧,说话也断续犹豫着。 “行了,她是本王的客人,你们都下去吧。”向身边两个美人挥挥手,慕容谦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雪瑶。 雪瑶猛地松手,那嬷嬷几乎摔在地上。站在门口,望一眼那泛着微蓝的深眸,片刻犹豫,然后,跨步而入。 “迟到这么久,怎么,还生气了?”慕容谦起身,擦过她身畔,随意掩上那扇木门。 “军国大事,难道王爷是想让两个妓女都知道吗。”脆中微冷,雪瑶语气不善。 “那公主的意思,本王该时刻眺望着公主的芳姿了?”轻魅不羁的男音荡漾在耳畔,谁的心,在微微颤抖。 “议和之事,不知王爷考虑得如何了?”退后一步,雪瑶直径引向正題。 “退出南京,本王放过你们。”慕容谦似笑非笑,一抹邪逸嵌在嘴角。 退出南京,她要是甘心退出南京,又找他和谈做什么。 心下的不满转成几分怒,雪瑶厉声道,“你根本就沒有和谈的诚意!” “哈,”慕容谦冷笑,几分轻蔑,“的确,本王不过是來找姑娘,顺便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看着他那漠不关心又掌控全局的神情,骄傲的冲动一时燃起,“既然如此,不谈也罢!”甩下这一句,雪瑶转身便走。 慕容谦沒拦她,只是悠闲道,“记着,等南京被破的时候再向本王求和,可就沒这么容易了。” 玉指明明已扶在门框,正要推门而出,又生生收了回來。贝齿咬紧朱唇,眉间微微盈索,她背对着他,语气弱下几分,“你到底要怎样?” 慕容谦走到雪瑶身后站定,低头附在她耳边,“你知道韩平治为什么要派你來守南京吗?那个能用一箱纱绸來赎你的好父亲,是不是真的因为南楚沒人啊?” 心上一震,她怔在那里。不是沒有想过韩平治为何突然放下男女之见,为何将夺回北门户南京的千钧重任交与她一人之肩,只是,与其想这些,她宁愿自欺欺人地以为,父皇看重她,相信她,觉得她巾帼之身不输男儿。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不想也知道了,韩平治只是利用她,利用她是女儿身,利用她和慕容谦有旧。 但这样卑微乞怜以后,即使全身而退,也必得身败名裂。 亲手将女儿送上这样万劫不复之地,可真是个好父亲啊。也对,在身边十几年的乖巧女儿都能被逼和亲,何况她一个刚回宫不久的已故妃嫔之女,封为长公主全看韩平治愿意,逼她向慕容谦乞和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怪只怪她是女人,怪只怪她沒有高权在握。 可即便这样,她唐雪瑶,也绝不就此认输! 她转身,顷刻间,忧伤一扫而空,眸光凌厉,直视于他,“对,我唐雪瑶不值一钱,这一点在严正宫的时候,我已经很清楚了,不必劳王爷一遍又一遍提醒。不过王爷,你也就是一个十几岁顽童的臣子罢了。”看着慕容谦的脸色不易察觉地暗下几分,雪瑶嫣然巧笑,“呵,本宫以为自己在信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攘外而安内,一旦南楚被灭,任何皇帝都不可能允许金殿之上有两个说一不二的人。到时候,小皇帝能放过王爷吗?除非谋反,否则,你的下场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是吗?”勾起一抹不羁的浅笑,慕容谦恢复到轻松随然,“公主可真是为本王做长远打算。不过,本王沒那么着急。南楚国土绵延,要一寸寸蚕食才好。先拿下南京,休养几年,再随时南下,看看最后,你们南楚的都城会不会迁到海里。这样,是不是很有趣?”散发着邪恶的狠意,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守不住南京,就撤回去吧,韩平治顶多废了你的名位,不会杀他的亲生女儿的。” “退?”雪瑶冷笑,“呵,我敢來,就沒打算退!不就是南京城,大不了,我一把火烧个灰飞烟灭。王爷就算攻下來,也不过得到一座断壁残垣。”短短三句话,暗藏了毁天灭地的杀机。 数万人的性命,千年古都,她怎能如此罔顾众生,肆无忌惮! “你若真的敢,天涯海角,本王也要你碎身万段!”压低的声音,阴狠结八方。 “王爷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淡然冷脆,雪瑶一字一句,“火焚南京那天,我必葬身火海,以身许国。” 两道眸光相交相汇,一个凌厉得争锋不让,一个幽邃到天下黯然。那一时,仿佛四下轰隆,周身所处,也似模糊了几分。 “原來,人命在你眼里,真的轻比鸿毛。”慕容谦凝视着雪瑶,无喜无怒的声音中,暗暗一抹深不见底的悲。 “众生本就如蝼蚁蜉蝣,纵使沒有我,他们也难得长久。”雪瑶的气势降下几分,却更坚决了,眸光透出欲望的色泽,“而我,再不想把命运交给别人。所以,只要能爬到最高,任何人的性命我都不在乎,包括我自己。” 沉默半响,慕容谦只挤出三个字,“你够狠。” “有吗?”雪瑶轻然一笑,带着嘲弄的意味,“不过,和王爷比起來,也不算什么吧。在北翎,铲除异己,屠杀兄长,独断朝纲,欺压子侄;对南楚,逼婚在前,偷袭在后,恃强凌弱,纵容下属。镇北王爷,你能高尚到哪里去呢?” 这个女人,果然伶牙俐齿,什么时候都有反客为主的本事。 “哈,”慕容谦突然笑了,“那你是不是该谢谢本王,如果沒有本王,你有机会做回南楚公主,还在这里大呼小叫吗。” “是啊,真的应该谢谢王爷。”雪瑶一副皮笑rou不笑的凌然,“是谢王爷那杯毒酒呢,还是那条白绫?” 原來,她牢牢记在心里,是他最后的无情。 心已碎,念成殇,化作萧萧落木,凝成百炼寒冰。最终,都成了不重要的过往。 如果当初,他沒有那般绝情,会不会今日,她也不是如此狠厉? 坚朗邪逸的眉间略过一丝无奈,慕容谦道,“你在怨我?还是恨我?” “呵,重要吗?”雪瑶一声笑,沒心沒肺,“可惜呀,我沒死,真是让王爷失望了。” “离开南京吧。这里是战场,不是儿戏,更不是赌气。”慕容谦忽然语重心长。 “我唐雪瑶只是一个小小角色,去留与否无关紧要,即使我离开,南楚军依然会奋战到最后一人。”坚定平淡地,她缓缓说道。 “起码你可以不牵扯进來。”顿了顿,他又沉声道,“南京那么多百姓还要命呢。” 他要她离开的原因,当然只是为了百姓,不然,她还能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记挂她吗。 忽然闪过淡淡失落,又瞬时被佯装的平和取代,“其实,王爷真的这样想夺下南京吗?众所知知,有战争就一定会有杀戮,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那么多良**离子散,这是王爷想看到的吗?”他的眉间似有所松动,雪瑶再接再厉,趁此提出和谈条件,“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从今以后,以南京为基地,北翎南楚自由通商,北翎的士兵,商人,可以不经请示在南京活动。如此一來,北翎的粮食器物必然极大丰富,百姓也可安居乐业,岂不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