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错(2)
“不行,一定要做点什么,不能拿你的性命來冒险。”眉间锁成一团,拳头握紧,焦急,慕容诠不知所措。 他说得对,自己遭了这么多罪,承受这么多侮辱,绝不是任人鱼rou的,要想办法才行。雪瑶也低头沉思起來,眼角瞥到他带來的锦盒,“那是什么?” “哦,是我带给你的点心,刚才都忘了。”慕容诠赶忙拿过來,打开盖子,一盘精致的纯白梨花酥就在目前。拿起一块,他递给她,“是秀姨做的,快尝尝,还好不好吃?” 雪瑶接过來,轻咬一口,有些甜,有些腻,可对于进了宫狱就沒再吃过东西的他,只觉如世上珍馐。她大口吃着,一块接一块,直到干涩甜腻的感觉封住了喉咙。 “你慢点??”看她几乎噎着的情形,慕容诠只觉得心疼,连忙劝她。 捂住塞得满满的秀口,一阵猛嚼,明明干涩难忍,如吞砂砾,她也逼迫自己咽了下去。要是不吃饱了,谁知道下一顿是什么时候,或者还有沒有下一顿都是个问題。 “雪瑶??”他拉住她的手,正要说些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带着枷锁的手腕处,已褪去洁美的肤质,血rou殷红,伤口狰狞,“这??”他一惊,取下腰间汗巾,赶忙为她包扎。 “等等,”雪瑶注意找伤口的血迹,眸光一转,指着汗巾,喜道,“给我。” “啊?”慕容诠惊诧,还是递给她。 绽白的汗巾闪着绸光,雪瑶将其铺平放在地上,右手两指放在左腕伤口上,修长的指尖深陷在伤处,本不再流血的伤口被再次挤出血花,旧红覆上新红。 “你这是干什么?”慕容诠惊呆了,忙抓住她,“不要??” “诠,你听我说,我不能确定南楚皇帝会不会來救我,所以,给他去一封血书,也许能增加几分胜算。”她的眼眸,哀伤中藏着期冀。 “那就用我的。”说着,慕容诠就左右寻找尖利物品。 “不必,那样效果不好。”雪瑶淡淡说着,已经沾了自己的血在白绸上落字,“况且,我不想任何人为我牺牲任何东西。” “可我不是别人!”一着急,这句话脱口而出,他却自己都怔住了。不是别人,那算什么呢?叔嫂?姐弟?还是恋人未满? 雪瑶抬头看了他一眼,悠悠暗彩,带着迷离的深味,不语,继续写下救命箴言。 血书内容大致如下: 承天地之恩,蒙父皇之德,秉母妃之贤,不孝女雪瑶得活至今,二十载离别之情可叙。余自幼丧母,以寻父为己任,奔命宫闱……本欲尽孝御前,以报生养之恩,奈今被jian人利用,自知罪孽深重,有愧天颜。不求父皇相救,只望有生之年,幸再见至亲一面。 调动这几年读过的所有文字,满满一篇父女情,可谓感天动地。伤口已被挤压得狰狞可怖,鲜血似流干一般,不肯配合。只好更加发力,勉强才更有几滴血溢出,最后几个字“孽女敬上”已经显得颇为勉强,但总算也还是写完了。 “诠??”轻唤一声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的慕容诠,雪瑶把血书递过去,如释重负,“写完了。帮我把它交给南楚皇帝韩平治,一定要亲手交。” 慕容诠转身,郑重接过來,看着她的手腕,一片怜惜中,猛力扯下自己的衣袖一角,小心翼翼为她包着,“雪瑶,你放心,我一定会送到的。但你也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再伤害自己。撑下去等我回來。” “对了,进宫可能很困难,尤其你还是北翎的王爷,如果实在不行,也别勉强。我不介意的。”那一刻,雪瑶好像一个细腻体贴的女子。 当然,一半真一半假。一定程度上,她是装的,手上的血书,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她怎么可能不介意。 只是,面前这个大好男儿,如果真的因为送血书出了什么事,她会愧疚不安。 慕容诠突然扶正她的身子,真挚的目光散在脸上,仿佛秋日朝阳,暖了瑟瑟肃杀,“雪瑶,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一定会送到。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永远站在你这边,相信我,因为我爱你。” “谢谢你。”眼眶有些湿润,她勉强笑笑,别过头,把泪水逼回眼底。 危难见真情,她的危难,他从來义无反顾。那一瞬,她真的感动。这样好的男儿,为何自己就从來不知珍惜。 房门突然开了,一个老嬷嬷进來,陪着笑脸,“王爷,差不多了吧,能进來,已经很不容易,还请您别为难老奴。” “知道了。”慕容诠冷冷看那人一眼,又转向雪瑶,温情满面,“走了,等我。”说着,起身,依依不舍。 “嗯。”雪瑶点头,泯紧薄唇。临走了,还是不要哭的吧。 “当”地一声,房门再度锁上,慕容诠的身影彻底消失。 接下來的时日里,那些人总算沒过于苛待雪瑶。一床薄被,几碟残羹剩饭度日。想來大概是慕容诠恩威并施的结果吧。 风雪好像停了,只是雪后晴空,往往更为冷涩无情。 紧紧抓着被子,她惨度余生。睡不着的时候,她会困惑,她到底哪里错了? 五万大军攻不下杭州城,是天时不佳?是地利不助?还是,自己不行? 败军逃亡,多少人要其性命,是恩惠不够?还是人心诡测? 今天的下场到底为什么?有谁,能给她一个因为所以。 她的迷茫,她的困惑,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出现了。 那天,还在睡梦中缠连的她,被一声呵斥唤醒,“快起來,有人來审你了。” 随着那嬷嬷來到正殿,谢秋颜已坐在正榻上等她,一袭墨色华衣,淡笑中带着说不出的阴森。 站在谢秋颜身边的丁姑姑,明显是献媚讨好的意图,直向雪瑶厉喝道,“还不跪下!难道还要夫人请你吗。” 雪瑶心知來者不善,却仍倔强道,“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自己,她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真是沒规矩!还不快教教她。”丁姑姑耀武扬威地命令其他两个嬷嬷。 “是。”身边那两人应声,拿起旁边刑架上的木棒就向雪瑶腿上挥去。 木板击在皮rou上的声音“啪,啪”两声,刺耳分明。雪瑶跪在地上,肩上还被两人按压,膝盖上的伤口大概又在流血了,痛楚惊心。 谢秋颜冷眼看这一切,缓缓走了过來,带着和煦的假笑,从衣袖里取出一纸状词,“我已经着人替你写好了,按个手印就行。”说着,便把状词放在地上。 一手接过來,目光快速扫过那白纸黑字,然后撕个粉碎,直向谢秋颜脸上扔去,冷言脆语,“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按照这张状词上的说法,从她和亲就是阴谋,她一直居心叵测,潜伏在王府,就是为了谋害镇北王,夺取兵权,掀起两国纷争,再借机与西照联合,最终独吞天下。 的确,她是想要权力,想要荣华,可她沒有这样的深谋远虑,也沒有这样的心机深沉。若是依了这样的供状,她恐怕死十次都不够。谢秋颜分明在害她。 “你!不要命了吧!”旁边的嬷嬷一巴掌抽在她脸上,火辣辣地,有些疼,不过,加之膝盖上的伤,大致也能抵消了。 “夫人,这个贱人不知好歹,您先回去,奴婢好好教训了她之后,再让她写了供状给您送去?”丁姑姑小心翼翼,一脸陪笑。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还带了好几份呢,够她撕的。”谢秋颜仍是和善可亲的面容,两根油白的手指点起雪瑶的下巴,“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用刑呢?对吧,王妃?”说着,又转向丁姑姑,“让她按手印。” 两个嬷嬷得到指令,抓起雪瑶的手,沾上红印油,就向供状移去。 “放开我,我沒有!”雪瑶挣扎着,奈何粗大的四手紧紧拽着她的玉指,肌骨欲断,仍不由自主。 纤小的红指印映在黑白之上,分外鲜明。 那两人总算放开了雪瑶,跪坐在地,她直言大喊道,“谢秋颜,你会遭报应的!” 谢秋颜收起了供状,得意中露出不屑,看她一眼道,“王妃害得人可比我多,下地狱,也是你先。放心,你会看到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别着急。”说罢,一挥手,另一个嬷嬷走进來,手上端着一碗汤,渐渐走近雪瑶。 “这是什么东西?”雪瑶本能地后退。 “特意为王妃准备的,慢用。”谢秋颜不紧不慢。 “我不喝,我不喝!”瞥一眼那药碗,恐怕不是鹤顶红也得断肠散,当下挣扎着向门口冲去。镣铐沉重,还沒等她起身,两肩又被身边的嬷嬷按住,端着药碗的那人走到她面前,掐住她的两腮,迫其张口,然后,药碗倾斜,直接灌了下去,一滴不剩。 沒有七窍流血,沒有肝肠寸断,只淡淡的干草味回荡在喉头,雪瑶被甩在地上,胃里一阵痉挛,干呕几声,什么也沒有。但她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