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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7章.无意苦争春

    无意苦争春张宝同2018.11.11

    在我少年时代,秀云姐一直就是我心中的仙女。她花容月貌,眉清目秀,肤色白皙,神情安宁,穿着粉红的上衣,黑色的飘裙,个高腿直,气度娴静,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人们羡慕的眼光。她家虽是工人家庭,可她却穿戴讲究,气质高雅,整天抱着一本厚厚的书本,大门不出,给人一种nongnong的书卷气,所以,同学们都叫她才女。

    那时,她正在县中上初三,成绩优异,能歌善舞,可以说是我们铁路家属大院里最优秀最耀眼的女孩。她家和我们家相隔着两栋房屋,但我们两家曾是隔壁邻居。

    她比我大了六七岁,也不在一个学校里,所以,我平常对她并不注意。有一次,她在路上碰见了我,把我叫到跟前,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你是宝成吧,长得真快,都成大男孩了。这让我对她很有好感,因为我知道她是在喜欢我,否则,决不会理示我。我听大人们都说她人小架子大,见人都不跟别人搭腔说话。于是,我就很有礼貌地叫了声秀云姐。她问我上几年级了。我说上三年级了。她用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朝我看了好一会,说,你长大一定有出息。我有些茫然,因为父亲早亡,我有些自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出息。为了让我相信,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的眼睛很亮,将来一定有出息。

    听着她的话,我非常地感激,因为从来没有人重视过我。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可是,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我只是个默默无闻,还有些自卑的学生。因为她是个让我敬佩的人,所以,她的话对我的印象很深。我当然知道有出息就会让别人羡慕和高看。实际上,她的话多少年来一直都在我的耳边回响,让我自信自己是个有出息的人。

    因为心怀感激,每次见到她我都主动地叫她秀云姐。她见到我就会对我招招手,或是会心地一笑。每次见她从我面前走过,总觉得有片纯洁的白云从我眼前飘过,让我仿佛能闻到一股清新的气息。我常常在想做个美丽优雅的女孩真好,如果我要是个女孩,一定要学她这种样子。

    初中毕业后,她和同学们一起下了乡,因为穿戴讲究,有人说她不能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因为书生气十足,干不了太重的活,别人就说她娇里娇气;因为害怕水田里的蚂蝗,吓得她不敢下田插秧,别人就说她是小姐作派。我听过许多有关他们下乡的事情,可有关她的传言全是对她的批评和贬低。这让我心里感到很是不安。

    一次,我在上街的小路上碰见她,几乎有些认不出她了。她玉颜憔悴,冷面低垂,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上衣和半旧的裤子,扎着两条辫子,但容颜还是白白净净,眉眼还是清清亮亮。看到我,她微然地一笑,嘴角还挂着那勾恬静的弯月,只是没了那鲜亮耀人的光彩。

    我很想对她说你在农村就不能再那样地娇气、胆小和书生气。可是,这话我说不出来,只是说了声,秀云姐,你在农村受苦了。她显得不太自在,自嘲地说,我生就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我看她对我很和气,就大胆地说,人家说你害怕蚂蝗。她听着这话,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把裤腿挽起让我看。她整个小脚上星星点点满是疤痕。我不禁一惊,一个看起来清秀漂亮的姑娘,腿上竟有这多的疤痕,简直让人不敢想像。她说我的皮肤不好,蚂蝗一咬就留下了疤痕。看着这些,我真为她伤心难过。

    因为在农村里表现不佳,别人下乡两三年就招工出来,可她在农村里呆了整整四年。她从农村出来时,我已经开始上高中了。她被我们工程处招去当了一名普工,在云南曲靖那边修铁路。像她这种年龄的人,一工作就面临着要找对象。铁路工程处属于流动单位。职工们找对象一般都是在本单位里找。可是,和她年龄相近的人都有对象了,有的都结婚成家了,可是,唯有她还单在那里。本来工程处就男多女少,她又是最有姿色和最有风度的女孩,应该是被众人追逐的对象,可是,到最后只把她一人给落了下来。

    一些回来探亲的年轻人就说她太高傲,太讲究,太正经,甚至说她有洁癖,上班时穿得衣服的比别人下班时穿得都干净整洁。床上铺的单子平平展展,一尘不染。谁身上要是有点汗味,她就让人离她远点。而且别人还不能在她面前讲脏话,听到别人讲脏话,她就翻脸。所以,别人都不敢靠近她。

    后来,听说她在探亲旅途中遇到了一名军人。两人谈起了恋爱。那军人我见了,还是个连长,相貌一点都不威武英俊,个头还有点低,说着一口的四川话。这让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如此年轻貌美,心高气傲的女孩,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对象。这让我真是太不可理解。

    高中毕业后,我下了乡,然后去了西安,许多年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听母亲说她跟那个军人结了婚,跟着那个军人去了甘肃那边。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我回了老家,听母亲说她也从甘肃那边回来过年了,她离婚了,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在单独地生活。母亲还说她当初就是为了想离开铁路工地,才跟人家结了婚。我很想去她家看看她,可是,母亲不让我去,说她很好面子,不愿意见到别人。

    前年,我回家过年时,走在家属大院里听到有人叫我。我朝对面看去,见有位像是四五十岁的女人在朝我打招呼。她穿着鲜亮的桔黄色羽绒服,黑色的紧身裤外套着一件大红的长裙,棕色的长桶皮靴擦得锃亮。长发披肩,脸上化着谈妆,老远就能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我当即有些纳闷,因为我的同学差不多都已经退休了,再年轻的人我都不太认识。

    我不好意思问对方姓名,这样会让人家觉得我把人家忘了。于是,我就问你现在哪里?她说她还在甘肃庆阳。我一听就说,你是秀云姐。她点了点头。我说都四十来年没见了,你还是这样年轻。她笑着说,还年轻啥,我都退休十年了。这时,我再一细看,发现她老多了,人也有些胖了,而且头发是染黑的。我们说了一会话,就分手了。

    回到家里,我对母亲说我见到了秀云姐。母亲说她是来伺候母亲的,还说她的心太强,但命却很苦,找了三个男人,最后都离了,现在还是孤单一人。我听着这话,就问母亲她怎么跟了三个男人都离了。母亲说还不是嫌人家窝囊,嫌人家粗俗。

    其实,我也能看得出来,她太过于爱美了,太过于讲究了。可是,女人太爱美,太讲究了,反而是一种悲哀。因为生活的实际意义远比爱美更为重要,如果把爱美置于普通生活之上,那就不叫美了。毕竟现实生活没那么美,也不可能那样地美。把爱美置于生活之上,就很容易被生活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