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个人，一头猪，一条船

    殷吟嗯了一声，温言宽慰道：“修行一途中虽然不乏勇猛精进，一日千里的例子，但对于绝大多数的修士，还是要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修不辍，打磨出更加深厚的根底，以求水到渠成，一朝顿悟，破境新生……所以说，修行中切忌只图一个快字，这样很容易根基不稳，心境不稳，反而达不到按部就班慢慢修行能够达到的高度。”

    石川微微侧头，对着殷吟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语气平静道：“我明白，我也并不着急。”

    “殷吟，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让白晴白教习转达给我的那句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殷吟眼中波光一闪，低声道：“知进退，问己心？”

    石川点了点头，朗声道：“没错，知进退，问己心……”

    殷吟默然，又走出数十步后忽然停下脚步，悠悠叹道：“你明白就好。”

    石川同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人群，似有深意地道：“其实，有时候想得明白却并不算一件好事，因为自己明白了某些事情，但是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有点糟糕。”

    殷吟提步，朝着迎面而来的一众龙鳞谷教习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微笑着道：“但是无论怎样，明明白白总是要比稀里糊涂蒙在鼓里要强。”

    石川迎着殷吟的微笑，嘴角抽动了几下，蓦地抑制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在殷吟略带疑惑的目光询问下，石川费力止住笑容，努力正色道：“我刚刚想到了一个人、一头猪以及一条船的故事。”

    殷吟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问了一句：“只有人和猪么？猴子，白龙和沙悟净呢？”

    石川也愣了，这丫头的思维跳跃真是相当的大啊。

    “呃，我刚才说的故事并不是西游，而是一个人和一头猪在快要沉水的船上，马上都会被淹死的一个故事。”

    石川一边说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远处的竹林中一道灰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不由得楞了一下。

    在龙鳞谷的两年多时间里，这条该死的土狗越来越神出鬼没了，整日里不知道跑去哪里胡混，就连他这个主人都没有见过几次，这么长时间过来还没被昆吾宗的修士逮住下锅真是个奇迹。

    殷吟完全没有注意到土狗的存在，她朝着已经来到了近处的莫问和吴樾走去，最后转头对石川说了一句：“你欠我一个故事，等一会儿我会再回来找你。”

    “恩，再过不久就是宗门记名弟子大比的时间了，我估计到时候也会过来，有什么事情那时再详谈好了。”

    殷吟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轻轻抛过来一枚玉简和一道灵符，郑重道：“这里面是我一年前在山门外历练时所得一套的练气法门，现在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不过你倒是可以拿来比照宗门的《引气归元决》观摩体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总归还是会有几分用处的。”

    “这道灵符是传讯符，你如果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想要找我的话，便可以通过此符唤我，最好是在晚上，那个时候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在剑林小筑。”

    石川接住玉简与灵符，微笑道：“好。”

    殷吟被龙鳞谷的人众星捧月般陪着走了，石川站在原地没有动，四下里继续寻找着土狗的踪影，却失望地没有任何的发现。

    要说发自内心的亲近，还是要数家乡人，还有家乡狗啊……石川叹了口气，心中带着一点小小的失落，避开了殷吟刚才走的路线，准备绕一下直接去入口的广场集合。

    穿过一片小竹林，石川沿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向下游走去，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个身姿挺拔、卓尔不群的男子静静站在溪边赏景。

    那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道袍，除了头上的玉簪和腰间的一块玉佩外，身上没有其他任何的装饰物，不过虽然他的衣着看起来简单至极，却自有一种出尘飘逸的气质，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惭晦之感。

    石川停下了脚步，他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男子，确定自己以前从未在谷中见过他。

    正当石川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打个招呼时，那人却缓缓转过了身，面对着石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你是准备参加迎新大典的记名弟子吗，走这条路过去好像是有些绕远了吧。”

    既然别人先跟自己打了招呼，石川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更何况此人一看就有一种超然的气质，就连记名弟子中修为最高，锋芒最盛的林煞都比他少了一种内敛沉淀的感觉，说不定他还是昆吾六峰中某位首座的亲传弟子，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石川躬身施了一礼道：“回禀前辈，我是谷中记名弟子石川，从这里绕远而行是因为喜欢溪水竹林的幽静，能给我休息放松的感觉。”

    年轻男子双眸亮若星辰，深深看了一眼石川后微笑道：“原来你就是石川啊，我曾听云岳师叔提起过你，此外据莫问长老说，你在符箓与阵道上的造诣颇深，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石川一愣，旋即再次躬身道：“石川修为低末，当不得前辈如此夸奖。”

    年轻男子呵呵笑了几声，把玩着腰侧的玉佩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虽然你现在在引气通窍修行上的进度稍显缓慢，但在其他方面的成就，还是可以值得称道的，这一点上你并不需要谦虚……而且修行一途上道法万千，殊途同归，在某一个方面做到极致的话未免不能触类旁通，齐头并进。”

    石川心中念头急转，一边猜测着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一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道：“晚辈也只是兴趣所致，在这些方面投入的精力多了一点罢了。”

    男子微微摇头，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再开口时却是说起了其他方面的事情：“石川，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石川道：“这个倒是没有想过，我才刚刚入门成为记名弟子两年时间，并没有考虑过太遥远的事情。”

    男子忽然伸手一探，原本平缓的溪面上陡然出现了一道漩涡，一条金黄色的小鱼从漩涡中飞出，直直落入到他的掌心。

    小鱼脱离了赖以生存的溪水，在男子的手掌上剧烈地拍打着尾鳍，但却无论怎样都无法摆脱出去重新回到水中。

    男子轻叹一声，随手将小鱼扔进水里，对石川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像是溪水中的这些小鱼一般，它们浑浑噩噩地走完一生，每日里想着的只是吃喝二字，就算眼前是有毒的鱼饵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就算是刚才我把它捞出来也只会本能地挣扎，而不会去思考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认为，我们既然生为万物之灵，还更进一步有了体察天道的幸运，就应该牢牢抓住，努力向上去看一看更高处的风景。”

    石川听了男子以金鱼为例，忽然间有些忍俊不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