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离开
148 赵fèng麟还真的出了事。【】 从麻沸散药效过后，他的确是如同小和尚所说，是醒了的。 但是就那么木呆呆地坐在床上，也是事实。 白芷赶上二层小楼时，外面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 心里也是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泥沼之中，她就怕当时因为凌太后突然出现来搅局，使得自己的手术有什么后遗症。 她再见到赵fèng麟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雪漫过了脚。 帷帐重重中，赵fèng麟的面目很是模糊，但是他的声音却格外地清晰。 声音清晰，说话的方式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 他好像是在跟七杀说话：“小道士，我不认识你。” 拖长了尾音的说法方式，不像是那个果断的赵fèng麟，反而像是一个孩子…… 当白芷再次见到醒来的赵fèng麟时，她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赵fèng麟的黑色长发披散开来，眼神看向她的时候，有点儿湿漉漉的感觉，就那么委顿而木然地坐在床沿，真的很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七杀也很不解，单膝跪在地上：“fèng主，没有人伺候你的话，头上的伤口大夫说很容易感染。” 赵fèng麟看着白芷，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好奇，转瞬间，那丝好奇就变成了笃定：“我要她伺候。” 七杀顿了一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救地看向白芷。 白芷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沼泽的最深处，她知道的，这也许正是手术的后遗症。 见到白芷点头，七杀才退下去。 赵fèng麟盯着白芷看了很久，两人均是静默无言，反而过了很久，雪落在竹子上，渐渐压断了竹枝的声音，将两人从静默中惊醒。 白芷先开了口：“你不认得我了？” 赵fèng麟想了一下，手指插入发中，头发里有几处是白芷剃掉的，现在暂时还没有长出来，此刻分外狼狈。 白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下，深吸口气：“我便是给你做这个手术的大夫，做之前我已经告诫你，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赵fèng麟抬起头来，平日看起来凌厉高深的气质，如今彻底变得软弱无力起来。 她一生最是会审时度势，赵fèng麟变成了这样，最是方便她逃离。 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他蘑菇。 到底还是打定了主意的，白芷刚说了一半，赵fèng麟却并不依她，一把将她的手抓住：“你是母后请的御医？我记得，我是中了毒，怎么会伤了脑子，我竟不知道……” 他钻到了白芷的身后：“母后对我，可并不友善，这里是哪里？” 他从方才的呆愣，到现在的惧怕，白芷应对起来，颇有些不顺手。 这不是她一惯认识的赵fèng麟，连赵fèng麟的影子都不像，除了一张脸…… 她原以为赵fèng麟只是失忆，却没想到会变了个人。 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母后的御医，似乎是有点儿害怕。 这一切，如果只是表演的话，那她只能钦佩赵fèng麟了。 白芷理了理思绪，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你可记得，年号是何？你如今过了多少的生辰了？” 眼前这个陌生的赵fèng麟眨了眨眼睛：“我弱冠生辰方才过去不久。” 白芷当场变愣了。 弱冠的赵fèng麟怎么会出现？ 是穿越？不，不会是穿越。 很有可能是手术后右脑区域的记忆功能紊乱，他把所有后来的记忆收了起来，独独保留了到弱冠的记忆。 这也就是说，赵fèng麟失去了弱冠之后的记忆？ 不，也不一定是失去。 白芷方才想了一会，赵fèng麟已经枕在了她的膝盖上。 他蜷缩成一只虾子的模样，眼皮慢慢垂下去：“皇后的手段太狠戾了，她派你这个御医来，应该是想要继续慢慢下毒手的，不过，很奇怪，我一看到你，竟也没有什么敌意……” 白芷全身僵硬，如临大敌，只因，无意间，她的手指微微触上赵fèng麟的头发，试探性地惯了些内力进去，却发现他根本没有了内力。 赵fèng麟没有了内力，她的内力入体也如同泥牛入海一样，他曾经说过，他们内力同源，如果感觉不到对方有内力回应，那么，不是她没有了内力，就是他没有了。 白芷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现了手术的后遗症不止是失忆，还有内力的问题。 本就有些内疚的白芷，然而还是压下了那些愧疚的感觉。 赵fèng麟失忆了，但是他头里的淤血自己也给他除去了，按照道理说，是仁至义尽了。 她慢慢抽开自己的膝盖，想要离开，赵fèng麟却轻轻呢喃了一声后，又将她的手抓住了。 她便再次将手抽了出来，这一次赵fèng麟睡得熟了一些，房内都是烧的热热的地龙，她站了一会，等脸上的热气退了一些，才推门而出。 门外风雪弥漫了整个天地，七杀还等在楼外，白芷沉吟一会，交代了几句，便说自己累了，要休息。 七杀还是跟在她身后。 显然还是想多听听关于赵fèng麟的事。 她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说出赵fèng麟失去内力的事情。 “好好照顾你们fèng主。” 七杀看着白芷走后，雪地上长长的脚印。 七杀总觉得，白大夫似乎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感觉还是得到了证实。 在fèng主醒来之后的第三天，白芷一如往常地端着药盒来到赵fèng麟的小楼中，她先是给赵fèng麟打开药盒，取了一碗药，和几个蜜饯。 赵fèng麟不爱喝苦药，她是早就知道的，但是这个赵fèng麟并不一样。 他不压制自己。 他不爱喝苦药，就会跟孩子一样皱了眉头，用一种看庸医的眼神看着自己。 白芷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眼神。 真可谓是奇耻大辱。 她咬牙忍了。 还有最后这一天，雪已经不再下了，等化得差不多了，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白芷端过去的药，是她重新开的药方，也是特意找了厨子做了蜜饯。 赵fèng麟在房中看书。 白芷昨日才告诉他关于他记忆错乱的事。 但是赵fèng麟并不相信，赵fèng麟甚至把她当做是皇后派来的杀手，直到白芷说了许多关于他自己的事，他才渐渐放松下来，然后就晕过去了。 本来打算昨日就彻底离开的白芷，还是没有走。 她这么告诉自己。 这是为了善后。 不错，她不能让赵fèng麟跟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似的，连内力都没有就走了。 最后一天。 她给了自己最后一天。 如果不成，那么赵fèng麟怎么样，反正和她也是毫无关系了。 雪已经不再下，天空也显得不那么阴霾密布，渐渐有几缕阳光洒落了下来。 这时候赵fèng麟垂着长发，正拿着一本书，半斜躺在床上细细地看着书，白芷看了眼封皮，大约知道这是前朝史书。 白芷站在那里，将药碗放在了桌上，本是要退回去的。 赵fèng麟心里有一阵不忍。 昨日白芷跟他说了很多，他却并不愿意去相信。 什么之后的记忆？他是一概没有。 他只记得，养在皇后手下，时时刻刻都要躲过这些诡谲的风波。 这一段时间生病，皇后派御医来解毒，为了做给皇帝看，至少还不会是包藏祸心的。 可是这个御医，行事也太不可靠。 自己也竟然信了，看了半日的前朝史书，脑子里也还算清楚了一点。 他的记忆好得很，并没有什么错乱。 连背过的前朝史书，都是历历在目，从没有遗忘过。 赵fèng麟唯一觉得难以忍受的是，这个女大夫，自己似乎对她很是在意。 从第一眼见到，心里就一直有很不一样的感觉。 他弱冠后，也曾有皇后派美貌宫女来侍寝。 他根本不可能接受。 越是美貌的女子，对他来说，便越是如同毒药。 尤其是在自己还未武学大成之时。 而白芷对他来说，太超过了。 年纪也有点儿大。 赵fèng麟用自己醒来便是少年的眼神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芷。 沉静如水的气质，但是脸蛋却是清丽如花，身材凹凸有致不得不说，皇后选人的眼光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以往总是利用机会往他的身边塞这么多艳若桃李的少女，如今却放了个年纪有点儿大的清秀佳人…… 还是个御医…… 赵fèng麟并没有理会白芷，自顾自端起了药碗，抿了一口，笑道：“不错，果然是个会干事的，药不那么苦了。”眼光又移到了托盘上的蜜饯上，勃然大怒：“这是什么，狗都不吃，你让我吃？” 白芷已经大概了解了弱冠赵fèng麟的性格了，有点中二…… 而且在外人的面前，表现得跟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差别。 丝毫不见方才读书时的认真细致。 若是换了别人，或者也就这么走了。 但是白芷就那么抬起头看了一眼赵fèng麟，她发现，纵然赵fèng麟勃然大怒，但是眼睛里还是泛着那层湿漉漉的光芒。 白芷明白，那是他的掩饰。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的赵fèng麟，应该不是个强者。 她还是按捺住别的心绪，淡淡道：“这不是什么蜜饯，不过是我做的甘草，泡了点蜜，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说着她便将蜜饯放在了掌心里。 她白腻的掌心里，一个乌黑的蜜饯，反而显得格外好看。 赵fèng麟看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盯着一个女人的手发呆。 然后就这么发着呆，手接过了白芷递过来的蜜饯，默默送进了嘴里。 好像并不格外地甜，但却浸入了方才受苦的舌尖，赵fèng麟发现，自己的眼神，又不受控制地溜向了白芷。 赵fèng麟吃了药，白芷丢给他一些外袍和斗篷：“走，你也该出去走走了。” 他不肯穿，白芷便自己上去，给他系上带子。 两人难免贴的近了一些，赵fèng麟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而且还口干舌燥地很。 白芷也觉得，这样温顺的赵fèng麟，实在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赵fèng麟出了门，伸了个懒腰。 白芷带着他走到了小汤山的温泉边。 这时候的温泉仍在冒着腾腾的热气。 赵fèng麟如同一个慵懒的少年，靠在假山上，眯着眼睛看天上的太阳。 脑子里想的，却是白芷的事情。 皇后看来是真的把她赐给自己了。 不但安排她给自己看病，还照料自己的饮食起居。 他倒是头一次并不反感这样的安排。 白芷却盯着那泉眼，冷冷说道：“赵fèng麟，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吗？” 赵fèng麟始料不及，她会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扭头过去，他虽然气势上不及三十而立的赵fèng麟，到底也是如同一头小小的猛兽一样。 那骇人的目光，倒是叫白芷有了一点儿熟悉感。 她并不想去管这些。 反而继续说道：“面对自己吧，赵fèng麟。你并不如自己以为地那么喜爱我。” 赵fèng麟心头是一愣的，但是整个人在听到白芷说的话时，却如同着魔了一般，心头泛着隐隐地疼痛，他想大叫不是的，却什么都说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对，你并不如自以为地那么爱我。与其说你是爱我，倒不如说，你是太过寂寞了，你想找个人陪伴自己。” “你越是自傲，就越是藐视世俗，就越是和皇室作对，以至于你特地选中了我。我多么美好？不，比我美好的也有别人，你想知道的，还是我身上的谜团，是不是？” “一个女人，越是有了秘密，就会显得越吸引人。” “你那么寂寞，就把目光投向了我，你想显示自己的地位，便不顾一切阻拦，想要和我在一起，可那真的是爱我吗？” “你把我放在明面上，你许我huáng后之位，可是这一切，你并没有问我，要不要？我真的说了不要，你便告诉我，由不得我不要。” “你以为自己和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可是你错了，你跟他们一样，你跟顾培楼一样。我为什么不能不要你？就因为你是贤王，是fèng主？” “你们都看不起我，我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哪里有什么说不要的权利，是了，连如何教育子女的权利，都不该有。” “并没有任何的尊重。没有尊重的爱情，并不是什么爱情。只是占有，是索取，是霸占罢了。” 她回转身去，一身白衣，和天地混成一片。 衣袂却如同跳跃的红色，在赵fèng麟的眼角里闪烁起来。 她在自己面前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痛？ “赵fèng麟，不管你不愿意回忆的理由是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奉陪你了。” “我跟你，言尽于此。” 她最后两句话，却好像能够飘来荡去的风筝一样，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撞击着。 赵fèng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抓到。 他看了看自己伸出来的手，眼前似乎有些模糊，又似乎变成了猩红的一片。 七杀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笑了一笑：“小道士，扶我走，我有点儿累，脑子里还有点儿乱。” 这个女人，不止是一个御医吗？ 两人背道而行，渐行渐远。 －－－－－－题外话－－－－－－ 下周末就不那么忙了，争取稳定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