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莫比乌斯的呼吸声
不同于哈瑞斯的忧心重重，伊恩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处于云端之间的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为了确保他们的旅途安全，他理所应当地摒弃一切不必要的休憩，时刻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这么做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的不适，反倒是心里隐隐产生了自己本就应该如此的念头。一年多来所保持着的如常人般的进食与休憩此刻想来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他本就已经没有了这样的需求，这么做只不过是无意义地消耗着资源与时间。 他隐隐有些后悔。 为了一些不值一提的琐事，他似乎浪费了太多的光阴。 只是现在醒悟......似乎也不算是太晚...... 他摩挲着手中的镜片，微微眯起了眼睛。 三天来镜片一直都在缩小着，虽然缩小的速度非常的缓慢，但是依旧无法逃过他的感知。 瑟西正在逐步修复着她的双生魔镜，她每修复一分，自己手中的镜片就会缩小一分，直到它彻底归于虚无。 这个发现让伊恩和哈瑞斯都感到皱眉，因为他们至今都没能找到利用这面残镜的办法。 双生魔镜所复刻的生灵只能存续三天的时间，因而在三天之内瑟西必然会再次启动双生魔镜。这三天来他不眠不休地注视着这片残镜，除了保持对外界的警惕之外，为的就是想要看看这三天之内，自己手中的残镜会不会有所反应。 他知道自己当初无意间留下了一个破绽，但是却依旧抱着些许的侥幸，然而事实证明，有一些侥幸的心理本就不应该存在，能够活过漫长岁月的存在没有一个是不小心谨慎的。 三天的时间过去，除了体积在不断地缩小之外，他手里的镜片就没有了哪怕半点的动静，似乎瑟西已经用某种方法彻底隔离了这片小小的残镜，以至于令它失去了本该有的职能，变成了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这让伊恩愈渐失望，而当时间的沙漏再度滑落了三刻钟之后，他就知道继续等待下去也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整整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已经过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发生的终究是不会再发生了。 “看来你所期望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看着伊恩失望地收起镜片，哈瑞斯绕过了某位贵族小姐，摇头晃脑着走了过来。 “我犯了一个错误。”伊恩摇了摇头，将本已经要放入怀中的镜片抛给了哈瑞斯：“我不应该斩下这片镜子，奥丽微雅的力量无法造成如此平整的断口，只怕瑟西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必定已经有所警惕。我不应该心存侥幸的。” “你说得不错。”哈瑞斯用手指划过镜片的断面，说道：“没有极其高明的剑术无法造成这样的断口，她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一定会想到是你做的。” “这三天里她一定动用过双生魔镜，只是用某种方法隔离了我们手里的这块。”伊恩叹出口气来，无奈地说道：“宁可一点点地修复镜子，也不敢行险取回这片残镜，真的是怕死到家了。” 他知道这一部分镜面的缺失一定会对瑟西的心象造成某些损害，或许是复制体存续时间的缩减，或许是复制者部分躯体或记忆的缺失，又或许是其它他所不知道的损害。但是即便如此，瑟西依旧忍受着这样的损害，舍弃了这一部分的镜片，选择了最艰难但却也安全的修复方式。 “没有必要这么失望。”哈瑞斯摇了摇头：“面对像你们这样的怪物，任何的谨慎都是丝毫不为过的，她只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他抛了抛手里的镜片，提议道：“要不要把这片镜子‘崩坏’掉？” “没有意义。”伊恩摇头：“瑟西本就已经不打算收回这枚镜片了，我是否将它‘崩坏’，对她而言已经没有区别。留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呢。” “也对。”哈瑞斯点了点头，将镜片放入了上衣的口袋里，扭头望向窗台的方向，那窗外是苍空与碧海。 三天的时间让他们越过了大陆东侧的海岸，直到逐渐看不到大陆架的影子，这才调转方向，朝着北方挺进。 青蛙船长的能耐出乎了他的意料，虽然在最初的时候这位船长的真身确实小小地吓了他一跳，但是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它早已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在这位船长的英明指挥下，他们避过了许多危险的状况，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了海面上。然而哈瑞斯知道，接下来的行程恐怕就不再会像之前那么顺利。 为了躲避海岸边人群们的视线，他们已经驶出了浅海区，游走在心象封绝阵的边缘地带。更不要说他们此时此刻正离危险的北方越来越近，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 危机将会临近的预感如同杂草一般自心底丛生出来，作为临神之人，哈瑞斯知道他的预感绝对不会出错，而眼下恐怕只是最后的宁静。 飞艇在海天之间飘荡着，又是三天的时间过去。海面之上一片祥和，但是这片宁静祥和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压抑，仿佛头顶上正有一片大海将要侵压下来，即使是平常最喧闹的青蛙都有些安静了下来，除了指挥之外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渐渐地，安静的海风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暴躁起来，它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时而吹向东南，时而吹向西北，直到最后，仅仅只是在一个白昼之间就会发生数度的变换。 终于，到了出海第七天的夜里，当飞艇上原本飘向东方的旗帜刹那间转向西方之时，不详的预感终于得到了印证，远胜以往的暴虐飓风于转瞬之间喧嚣而至！ “风暴！” 克莱尔发出凄厉的尖叫，然而这声音很快就被肆虐的狂风所掩盖。大海如同沸腾了一般，狂舞的浪花如同一只只巨手伸向阴沉的天穹，而后被凶暴的飓风拍碎，化作急促的骤雨再度又跌落回海里。 “柔弱”的“白鸦”近乎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肆虐的风息推动着，发出着行将肢解般的脆响，慌得哈瑞斯急忙抛出了数粒种子，令生长开来的蔓藤牢牢捆住飞艇上那些脆弱的节点。 伊恩的意识在风暴降临的那一刻便已经升上了云端。 他举目向着东方的深海望去，比任何一次看得都要遥远。 直到那数万里之外的深海之中，他终于发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云团正盘旋挪动，如同一只白色的巨兽般负压在整片蔚蓝海域之上。 白色的云团下，一只由风暴组成的巨大蛇首从那中央的漩涡里向下探出，如同自天上洞穿层云，俯瞰瀚海！ 这一刻，伊恩终于知道了那肆虐的飓风自何而来，因为这从云团之中伸出半截身子的巨蛇正目视着遥远的东域，不住地吞吐着无形的气浪！ 它吸气，破碎的层云与喧嚣的海浪便倒涌而回，直入腹中，那数万里之外东域大地上的旗帜便忽地遥向东方。 它呼气，沉重的铅云便瞬息而散，卷狂的海浪便呼啸着层层推开，混杂着倾泻而出的暴雨，向着西方的海面一路蔓延，那数万里之外原本遥向东方的旗帜便忽地垂落，随后猛地向西伸展。 它在向着西方行进，这渐起的风浪就是它到来的前奏，是它肆无忌惮的宣言！ 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东域大地上的每一个人都将知晓它的归来。 因为他们都将会听到它的呼吸声！ 因为这海天之间肆虐的风暴，就是这庞然巨蛇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