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正清、闫丽相遇
在火车站碰到彼此对于正清和闫丽来说都称得上是生命中的传奇，他们谁也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曾经许诺过终生的对象。和闫丽干净修身的羽绒服相对应的是正清皱巴巴的棉外套，还带着候车厅里复杂的味道，当然他那一大包行李也是他必带的随身物品。正清后来知道，这是县教育局奖励优秀教师的活动，组织他们去华山旅游，正好坐那天早晨最早的一趟车去往华山，结果没曾想就这么遇到了彼此。 双方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当然最尴尬的当数正清。无论从着装，还是从神情，俨然都是一副落魄的囧样，配上他那包随身携带的行李，整个就是一个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回乡的装扮。 一直对自己的穿着都不是很在乎的苏正清此刻感觉到了外表的重要性。怎么会在这里遇到闫丽呢，而且更为可气的是邓斌就站在她的身后。和闫丽四目相对，互看了对方一会儿，彼此都找不到想说的话，这让本就沉闷的气氛更加的尴尬。 闫丽见到正清也是又惊奇又疑惑，惊奇的是他怎么会在火车站，而且又是这样一幅装扮，疑惑的是他不是一直在绵阳市吗？怎么落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细想起来他们彼此之间大概有一个多月没有通电话了，她还在想是不是正清生病了或者教学任务太忙，所以一直没有机会给她打电话。最近，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正巧借着被评为县级优秀教师的机会，她也想出来转一转，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也去这个全省最著名的旅游景点玩玩。 “你……你这是才下车吗？”最后还是闫丽先开了口，她急切的想知道正清为什么是眼前这种样子，之前的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儒雅去了哪里。 “恩，刚……刚下车。”正清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 “哦，回来看家里人，还是？” “不，回来就不准备去了。”正清还是说了实话，他从来没有撒过谎，这样的尴尬场面下撒谎更显荒谬。 “那你现在回家吗？”闫丽还要问什么，进站口已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了。她回应了一声马上就来，继续转过头和正清说话。 “暂时还不，我想在西安找找活干。”正清也急切的看了看进站口，怕耽误了她的行程。 “哦，”闫丽有所理解的点点头，“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她显然还是不放心正清，或许把一切都问清楚她才会心安理得的上车吧。 “找到了，在我们村一个朋友那里。”那边又有人在催促闫丽，闫丽提着小皮箱刚走到人流里面就被赶车的人潮向前卷去，她往后伸着头，大声喊着：“正清，我回来了，去哪里找你啊？” 她的问题没有回音，因为正清也不知道给她怎样的答案。自己现在的落魄样子，怎么能配上作为国家公职人员的她呢，或许自己曾经也是公职人员，但是是没有工资的公职人员毕竟还是只有一个空壳子，没有什么真正的作用。 经历了绵市之行和这一个多月的生活历练，他对于自己的认识更清楚了。他一个中专毕业生，在已经全面高考扩招的今天只能算是一个低学历的知识分子，曾经引以为豪的中专学历不再吃香，甚至会慢慢被社会淘汰。 他很快就找到了房子，简单收拾之后，他兴奋的搬到这个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单间里面。房间里面很简陋，连平常挂衣服的地方都没有，他准备趁下班之后稍微买点东西装饰装饰，然后再去找刘明，帮他把东西搬过来。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忙他还没有去找刘明，刘明却带着正梅来打字社找他了。正梅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跑过来抱住了他。他很心疼自己的meimei，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见正梅这么哭过。meimei的穿着比之前时尚一些了，头发也跟着城里人流行的趋势做了拉直，手里提一个简约的提包，不太像之前自己认为的那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妹子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除了刘明和正梅以外，后面还有一个年轻人。年龄和自己相仿，个子不高，但是身体敦敦的看起来很结实，串脸胡的胡茬遍布整个下巴，眼睛不是很大，正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们。 正梅注意到两个人在看对方，赶紧跟正清介绍了他。他这才知道，小伙子叫周一，是家里给meimei介绍的对象，小伙子特别能吃苦，之前主要是给别人开挖掘机、推土车之类的工程车的。后来攒了些钱就自己买了车开始单独接工程，听说生意做的还可以。这属于典型的混江湖的性格，为人仗义，兄弟情很重，兄弟遍布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周一赶紧走上前，跟苏正清握了握手，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这几句话说的很有水平，明显就是常混江湖的人嘴里的顺口溜了。正清点着头笑了笑，进去跟老板请了半天假，四个人一道来到他住所附近的小餐馆里面。周一抢着点了一桌子菜，很多还都是正清和刘明没有吃过的。 因为大家彼此都高兴，所以周一又额外的叫了一箱啤酒。他们两个人还在惊讶为什么要这么多的时候，正梅不好意思的说周一平时是做工程，都是这样喝的，酒量也还不错。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放开喝吧。 “家里还好吧？”这是正清最想问却最不知道怎么问的一个问题。 “好，”正梅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正清碗里，“就是爸总是担心你，特别是过年后，你基本上没怎么打过电话，他整天都是胡思乱想的，担心你出事，”说完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正清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父亲肯定很着急，按照父亲的性格一定会胡思乱想的。愧疚和不安填满了他的内心，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透过晶莹透彻的泪水他仿佛看到父亲那佝偻的身躯如何在地里干活，如何在劳累之余向路口的方向瞅瞅，期盼着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这让周一和刘明有点诧异，但是又不知所措。还是正梅机灵一些，赶紧扯了点纸递给正清。 “哥，你别这样。大家吃饭呢，哥……”其实看到自己最亲的人这样流泪，正梅又怎么能忍受的了呢。这半年多的时间他们家人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哥哥的归来。她在安慰正清的同时，自己的眼泪也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正清感到了自己的失态，抬头看到正梅也是满脸的泪水，赶紧把她递过来的纸张又还给她，自己重新抽了点纸擦了擦脸。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正清回过头看着刘明，他猜可能是刘明打电话跟家里人说的。但是刘明马上摇着头，连连摆手说不是自己。 “不是刘明告诉家里的，是年峻。”正梅看到刘明极力否认的窘样，赶紧帮他开脱，当然这个消息也确实不是他说的。 “年峻？他怎么可能知道呢，我这段时间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啊。”正清还是有点诧异。 “前几天年峻休假回来，跟爸说他在县城碰到闫丽了。闫丽跟他说你在西安，不在四川省，也不在绵阳市。当时年峻就问她，她怎么知道的，她说在火车站遇到你了。然后把经过说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正清没有再说什么，整个餐桌也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后来爸爸坐在院子里面的树根上思考了很长时间，最后跟我们说，让我们联系联系刘明，看看在西安能不能找到你，一方面是想看看你，看你好着没？另一方面就是想带你回去。”正梅继续说道。 正清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半天之后，他抬起头，端起眼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我不回去，我在这里找到了工作，我能养活我自己，我要在这里打工赚钱供正华读书。” “哥，爸爸知道你的性子，估计你会这么说。他让我告诉你，社会变了，人的观念也都变了，以前那老一套的商品粮的思想都落伍了。现在是市场经济，靠本事吃饭，有本事的人种地也比商品粮的人过的不知道好多少。他觉得你是个能成人，在农村可以过好日子的。再说了像现在这样，难道你要给别人打一辈子的字吗？”正梅的话说的也是头头有理，正清似乎没有反驳的理由。 “再说了，正华现在在读高中一年级，他去年获得县上的奥林什么奖特等奖，学校给他奖励免除他后面两年的书本费，每个月还发放生活费呢。如果每年考年级前三，还可以免学费呢！”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让人泪流满面的好消息。弟弟这么有出息真的是家里的幸福，知识就是力量的价值终于在慢慢的被这个社会所认可。 正清不甘于屈服命运的摆布，离开三水县是他向命运宣战，难道就这样妥协吗？不，这不是他的性格，他也做不到，他不能就这样回去让村里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