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旅程(上)
“这条路。“Brook说着,便把车拐上了左边的一条弯道。 由于是平常的工作日的缘故,来到这里准备坐火车去上班的人非常多。和国内不一样,很多西方国家的人尽管在大城市里面上班,但是却选择住在人比较少,空气和环境也相对较好的郊区的小镇里。为此,他们宁愿每天起得很早,甚至趁天还没有亮就开车上高速或者赶去坐早班的火车。不过对于我而言,还是离家更近的工作单位,更让我感到安心。至少,不会迟到。 因为自己平时也是一个比较“宅“的人,就算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偶有旅行,大多数空闲的时候也都是在家里耗过去的。所以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来到大学城的火车站。 沿着左边的辅路,Brook轻车熟路地绕到了火车站旁边的一条街道上。相比小镇来说,这里的建筑整体显得更加密集,不远处,大学城警局的大楼在四周鲜艳的红色建筑群中,显得并不是那么醒目。Brook把车开到警局门前,手放在方向盘上,“滴,滴滴”地按了两下喇叭。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正是这片地区当时的首席治安官Smith,看见我们以后,一边整理了一下有点乱的衣服,一边赶紧从台阶下来向我们走来。 Brook让我留在车里先别动,他自己下去和Smith说下情况。我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他们二人好似老朋友一般地交谈得很开心。Smith长官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依然身上有一股年轻人的劲头,或者说,更多的,是这片红土地予以德州人特有的那种豪迈与洒脱。 也就过了一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只听见Smith长官转头向里面喊了一声,“Anne,把车票拿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金发女子,扎着马尾辫,一身轻便的警服,举止间散发着典型“女强人”的气场,大踏步地走到了Brook身边。因为离得远,在车里的我实在无法听清他们具体谈论着什么。只看见Anne好似好哥们亲兄弟一般搂着Brook的肩膀,和他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而Brook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僵硬,只能尴尬地陪笑着。一旁的Smith也不说话,就笑着看着他们。 有些阴沉的天色下,这三个人亲密地有说有笑,倒是给沉闷的气氛多添了一点点温暖的感觉。静静地靠在汽车的椅背上,我竟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遭遇过许多事情之后,原来,欣赏别人的幸福和快乐,也成了一种独特的享受。 突然Anne猛然把脸凑向Brook,给了他一个飞快的吻。Brook猝不及防地被亲了一下,顿时脸涨得通红,只好把她一把推开来。Smith在一旁似乎笑得很开心,Anne也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插着腰,有点挑衅似得望着他。Brook只好挠了挠自己的小平头,一边赶紧往我这边走,一边回头对他们说道:“我们先走了,回头再请你们去bar喝几杯。” “你输了!你得请全单~”Anne在远处大声喊道。“Okay,快回去吧我走了。”Brook只好赶紧摆摆手,快步走了过来,似乎是想赶紧摆脱这个尴尬的局,同时也不想让我看见他闹出更多的“笑话”。而在车里的我早已经暂时忘却了自己的苦恼好忧愁,被眼前的这一幕逗得笑得有点合不拢嘴,似乎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一样。 我这边的车门被拉开了,Brook故意装苦瓜脸对我严肃地说:“笑啥?赶紧跟我走。”一边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就往火车站走。我只好回过头跟Smith警官打个招呼,他也笑着冲我点了点头。而那个叫Anne的女警察站在他旁边,两手环抱着肩膀,看着我,眼神似乎有点复杂。 就这样我就被他拉扯着快步走到了进站的地方,似乎刚才的情形让他很尴尬,只想早点摆脱这两个“trouble/makers”。我有点好奇,一边走一边问道,“那个Anne是谁啊?” “哦,你还不知道啊。”Brook一边答着,一边拽着我胳膊继续走着。“她是Smith的女儿啊,今年也是刚来警局这边开始工作了。” “哦这样。”我答道。一边回头看了看已经往回走的父女两人的背影。“难怪,刚才看见他们两个人好相像呢。” “什么啊,就一疯丫头。”Brook似乎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骂道。我故意试探着继续逗他:“她是你女朋友?” 只见Brook本已经不那么红的脸颊立刻又涨得通红,他使劲咳嗽了两声,俯下身在我耳边假装威胁道:“再闹,我就当众给你戴手铐上火车了啊。”说着还故意拍拍自己兜里,有银制的东西因为碰撞叮当作响。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我笑着回答他。“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这么拽着我,也是让别人看着很奇怪啊。”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平白无故拉着一个亚洲人在火车站急速地走着,不远处已经有几个老太太和中年男女在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了。 Brook这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只见他直起身,又故作威严地咳嗽了两声,低声跟我说道:“后面跟着。”接着背着手,也不管我,就径直往里面走,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对于Brook,我总是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因为既往的那些事情,我对Brook这个人还是有很大的惧怕和抵触情绪的。但是在这些日子和他相处的时间里,我又发现,他更多的时候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天真却又开朗,在你失落的时候,又总能及时予以你心理上的慰藉,让你开心一点。 人,真的是复杂的动物呢。每个人,都有太多的方面,而我拙劣的文笔却无法描述。 没有复杂的安检,我们很快随着上班的人流上了候车的月台。尽管Brook一直在前面走着,在人流中他还是一直拽着我的袖口,仿佛是怕我走丢了一般。“坐这里等会儿。”他把我拉到一张长椅上让我坐下,“我去办点事。” 趁着他离开的时间,我仔细看了下整个车站,除了高大的电子显示牌和现代化的列车以外,一切似乎依旧保持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某些风格。白色的木质墙壁,欧式长椅,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人乍一看有种时空的错乱感。 这时候我座位对面来了一位推婴儿车的亚洲女人。她一边推着婴儿车,一边肩膀上还挎着大包小包的似乎是给孩子买的东西,脸上略显出一点疲态。我赶紧挪了一点地方,招呼她坐下。她很感激地看着我,不停地用蹩脚的英语说着“谢谢。”一面把推小孩的车放过来,准备坐下。也许是因为东西太重的缘故,一个大塑料带在她弯腰准备坐下的时候竟然顺着她有些瘦削的肩膀滑了下来。“啪”一声,里面的几罐奶粉都滚落到了地上,其中两罐的盖子被摔裂了,白色的粉末立刻在地上散了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只看那个女人一边对我不停地道着歉,一边蹲下去清理地上撒了的奶粉。或许是因为奶粉价格比较贵的缘故,她在捡起已经洒了大半罐的奶粉桶的时候眼睛有点发红,好像就要哭出来一样。而一旁车里刚刚还在熟睡的孩子似乎也被那声“巨响”震醒了,哇哇地哭着。 “对不起,对不起。”那女人的神情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她赶紧把桶放在地上。从车里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慢慢哄着。从面相看,我觉得她可能是连三十岁都不到,可她茂密的黑发间,已经增添了很多根刺眼的银丝。 也是这片土地,很多外面新来到这里的人,都要经受生活刻骨铭心的洗礼。 趁着她哄孩子的功夫,我赶忙帮她把剩下的几罐奶粉都装好放回袋子里。那孩子依旧哭闹着,似乎是饿了想吃东西。女人从婴儿车的侧兜里面拿出一个奶瓶,摇了摇,却看见里面只有一点点奶水了。而四周,也并没有可以冲水的地方。女人的神情似乎显得更加沮丧,轻轻拍着哄着孩子,望着袋子里没有办法冲调的奶粉,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无助地望着我,似乎在祈求我能帮帮她。 一时间我也犯了难。早上出门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带包,只有Brook有一个双肩包,里面有一个水杯,但他跑出去办事的时候也带走了。这时候我突然想到刚刚在他拉扯我进来的时候,门外面似乎有一个老头推着车在卖一些熟食品早餐。我看了下时刻表,列车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到。我站起身来,对那个女人说:“别急,你稍等我一下。我给你想办法。” 摸了摸兜里还有大概二三十美元的现金,我站起身,沿着人流逆行向外走,却又凑巧一下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口上。我赶紧说了声抱歉就要继续往外走,却被那人挡住了继续前行的路。我抬起头,Brook正有些吃惊地望着我。 “怎么了?”他问道。 我看见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里面飘出了烤肠,三明治还有牛奶的香气。我赶紧一把夺过来,打开袋子,里面有两杯热牛奶。“怎么了?这么快又饿了啊?”Brook笑着问我,一面伸出手帮我托着袋子底下,“小心点别烫着了。”
我顾不上回答他,赶紧拿了一杯,转身就回到了不远处的长椅边。那女人依旧抱着孩子在那里哄着,但孩子应该是真饿了,一直止不住哭声。 我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把牛奶递给她,“快给孩子喝了吧。”她感激地望着我,不停地对我说着谢谢。那孩子也闻到了牛奶的气味,小手努力地朝我伸过来,想要够到杯子。我帮那女人打开婴儿用的奶瓶,小心地把纸杯里的奶都倒了进去,盖上奶嘴瓶,递给孩子的mama。那女人扶着瓶身小心地把奶嘴放到孩子的嘴里。孩子立刻开始咕咚咕咚地吸着,眼角也咪成了一条缝,似乎显得很满足。 大概吸了一半多,她终于把奶嘴吐了出来,嘴里发出‘’嘎嘎”的笑声,终于吃饱了。女人把孩子轻轻地放回车里,给她盖好小毯子,转身把手伸进包里拿出钱包,就要给我钱。 “不用了,送给孩子的。”我赶紧把她拦下,微笑着摇摇头。“谢谢,真的谢谢你!”她再次感激地握着我的手说道,眼角似乎流出了激动的泪水。我知道,对于她来说,在这个或许对她来说很陌生的社会里,得到一点陌生人的温暖,就是上帝予以的最好的礼物了。 回过头,我却看见Brook蹲在婴儿车跟前,佯装很生气的样子,对着小孩子在“训话”: “喂,你可是把我们的早饭都吃了啊,你说我们怎么办啊?” 小孩子可能还没有学会说话,就望着他,“嘎嘎”地笑着。 Brook继续佯装生气,鼓着腮帮子绷着脸对她说道:“不理我?你个Bad、girl”,说着还伸出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孩子的鼻梁。那孩子也不怕他,反而笑得更开心了。那个女人在旁边看着,脸上似乎显得很欣慰,问我:“他是你的朋友?” “嗯嗯,是啊。”我答道,心里面不自觉地又隔涩了一下。“你们都是好人。上帝保佑你们。”她说道。我向她点头表示感谢。这时候站台开始响起了广播,不远处,前往达拉斯的特快列车也缓缓驶了进来。 Brook这时候才站了起来,回过头问那个女人:“要帮忙拿一下东西吗?” “不用了,真的很谢谢你们了。”那个女人感激地说道,“我们一会儿坐火车去休斯顿,去我叔叔那里,我自己能照顾好她的。” 银色的双层列车此时已经停在了我们面前。我把身上一点零钱都掏了出来,塞在那个女人手里,“拿着吧,给孩子买个新玩具。” “哎,不用了不用了。”那女人努力推着,似乎还想把钱塞回到我手里。但Brook在这方面显然比我更有经验,他把我推在前面,另一边从我手里把钱拿过来牢牢地按在了那个女人的手心里,又把她轻轻向后一推,汹涌的登车的人流就把我们彻底分隔开了。 我回过头看了看她,她站在人海中,手里握着刚刚给她的钞票,远远地目送着我们。我突然感觉到有些悲凉,在这个陌生的社会里,我们好像就被排除在外一样,只能寻找知己,抱团取暖。却又有些欣慰,因为,至少那个孩子吃饱了。 或许,能有一个孩子,自己亲生的孩子,当自己无助的时候,看见孩子,也能看见希望吧? 我不由得想起了Mary,那个孩子就算生活再艰难,但她至少有母亲的陪伴。有了母亲,她便拥有了世界的半边天。而Mary,她却“没有母亲”。 我又想到了我的mama,那次通话以后,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我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太多太多的思绪,让我有些头痛欲裂,心乱如麻。 肩膀上传来的酸酸的感觉打断了我游走的神思,我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我已经走到了火车的第二层了。 “怎么了?还想着她们呐?”Brook一边在后面推着我,一面捏着我的肩膀好像要给我做按摩似得。我赶忙伸手试图拿掉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却又被他攥住。 “放开,人家看着呢。”我有点感觉到不好意思,努力挣脱他的手,同时拼命把脸别过去,争取不让别人看见我的面孔。 “不。”Brook又开始耍小“无赖”,还把我的手捏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