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寿面（二）
香气随着雾气飘过，我咬了两口面，抬首看云非凡，他嘴边笑着，吃面的动作依旧斯文，他问我：“今天是何日子？” 我纳闷不已，翻来覆去把大节小气尽数数了一遍，也不知是何日子，只好坦白地摇首。 他笑而不语，我扬手拍在案几上，两只海碗微微跃起，汤汁泼洒出了碗边一圈，我微嗔道：“既然问了，为何不说？” 云非凡愣了愣，塞进嘴里的面还未咽下，鼓着腮帮喃喃道：“是你生辰……” 生辰，字眼如此陌生。自我进沈府，大已忘记自己真正的生辰，只是把进入沈府的一日算作重来。 我讶然沉默，弱了语气：“你怎的知晓……” 云非凡笑道：“还记得黄册库么？我查过沈府户籍。” 我答道：“我已忘却原来的生辰……”顿了顿，“可否查到我究竟出生何地？父母是否健在？” 云非凡凝视我，郑重地摇了摇头，随即起身走向一旁。 未免有些失落，我长叹一声。细细思来，知晓何处又如何？我既不可与他们相认，亦不知如何面对？在沈府安然度过十年间，我总算平平安安，还有何不满足？ 云非凡再回来时，左手端着一坛女儿红，右手取了两只海碗。一面倒酒一面笑道：“我既然知晓了，总不可装作不知。你也一直在意沈府，思虑许久，我还是决定为你庆贺。祝你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他举起海碗向我敬酒，我湿了眼眶，说不出一句话，捧起大海碗饮一口，再看他如春风的笑意，我的心里热乎乎、暖洋洋，温热着全身。 云珏和蓉烟在屋外不知因何事争执，我闻音唤了他们进屋喝酒，为我庆祝。云珏要驾车回去，怎么都不肯喝，蓉烟替他挡下了三大碗，我直拍手叫好。 酒意微醺，蓉烟上了酒劲欲再开一坛，我们嬉笑着划拳斗酒。云珏求着云非凡，两人才将我和蓉烟拉开。 欢闹了一会儿，过了申时，蓉烟醉倒在马车，云珏向我告别，我笑着挥了挥手。 回到厢房，云非凡坐在灯下拭剑，羊脂白玉荡在剑柄。红烛照银光，青衣配白玉，分外赏心悦目。 他微嗔道：“喝够了？闹够了？” 我双臂绕过他的后颈，身子趴在他的背上，下颌抵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云玘，多谢你，我如今很快乐。” 云非凡笑了笑，收剑入鞘，搁放在桌案上。他的双手搭上我的胳膊，笑道：“有一样东西，我霸占了许久，眼下是时机给你。” 我疑惑着：“什么？” 云非凡从怀里掏出翠绿的物件，我一见它欢欣鼓舞，一把夺过仔细打量着，兴奋道：“玉扇？柳先生的玉扇？” 云非凡道：“当初捡了它，可没想过再还你。” 我半笑半嗔道：“不还我，我便日日追着你要！” 云非凡温和道：“当真？” 我无心“嗯”了一声，云非凡眼疾手快，抽回玉扇握在手心，退一步将玉扇高举，挑衅地向我挑眉。我怔了怔，回身去夺，几次落了空，我索性负气不理。 云非凡踱步徘徊在我身后，酒意未醒的我稳着心神，听声辩位，瞅准时机猛然转身扑向他。云非凡始料未及，被我扑倒在床塌上。 他双手揽过我，我趴在他的怀里，四目相对，情意难诉。我微微笑着，他微微笑着，浅浅的幸福挂在脸上。 我红了脸，不敢言语，云非凡开了口：“就不该表示一些么？” 我问道：“我过生辰，不该你表示么？” 云非凡笑了：“寿面已经吃了，还不够么？我再去下一碗。”他欲撑起身子，我按住他，双目瞪着他：“不许去！” 云非凡满眼宠溺，我不由自主地陷进去，不可自拔。缓缓俯下唇，轻啄了他双唇，起身笑道：“这算不算表示？” 云非凡的身子变得僵硬，手指抚上我的脸变得guntang，呼吸微微急促，喃喃道：“还不够……” 他忽地翻身俯将我禁锢在怀中，俯视我，相顾一瞬，深深地吻住了我。我们彼此相拥，彼此温暖，深情变得热烈。我的心在融化，在荡漾，如同踩在云端，如同穿梭星河。情到浓时难自抑，难得糊涂，不如放肆一回…… 醒来时，头痛欲裂，身子软绵绵地提不起劲。闷哼一声欲起身，却猛然惊觉云非凡拥着我躺在被窝，姿态缠绵。 我躺着一动不动，闭上双眼瞬间，昨夜暧昧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从心头滑过。 我羞红了脸，难以置信地瞄着云非凡，他合着双眼，脸庞就在我眼前，睫毛拂过我颈脖的酥麻感犹在，我突然心跳加速，双手捂住脸。 “你在害怕我么？”云非凡沉声问道，我心中一惊，不敢移手看他，他沉默片刻接道：“我此生只要你一人，绝不轻负！”他说出的语气坚定不移，我从指缝中窥视他，他正温柔地盯着我。 “此事我是心甘情愿，不需要你的承诺。”我平稳地说着，心里却慌乱紧张之极。 云非凡轻笑着，他移开我的手，直直地盯着我，我羞愧地只想往被头里缩。他问道：“可你仍在躲我？” 我红着脸，拉过被头挡在眼前，道：“女儿家害羞……不是正常么？” 云非凡笑道：“只是害羞，不是怕我？” 我露出双眼，嗔道：“谁怕你！” 云非凡笑着起身，穿戴好后，回身坐在床沿，心悦笑道：“时辰还早，再睡会，我去上朝。” 他起身欲走，我拉住他的手，他脚下滞步，回身笑了：“看来往后的日子，你便是‘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诗中的娘子。” 我哼了一声：“谁嫁你这地痞二流子！” 云非凡俯身在我额上一吻，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道：“我走了。” 我“嗯”了一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不觉地温暖起来。 世人也是如此，妇人家等待相公归来，相敬如宾，携手共卧，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