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挟持(三)
我无奈一笑:“‘冯兄’披上战甲是勇猛的军士,身披红妆是娇滴滴的娘子,我被你弄糊涂了。” 冯锦玉嘿嘿一笑,指了指上方,一面拉着我上楼,她一面高声道:“jiejie!快来瞧瞧!” 被冯锦玉领到一间格外干净的厢房前,我低首盯着铺在地上的缠枝梅花纹氍毹,却迟迟不敢入门。 女子身着赤足踏在氍毹上,身着紫色西域衣裙,腰间坠上一条粉色珍珠流苏腰带,面纱披在乌发上,以一圈粉色珍珠发箍固定。 我环抱双臂,侧头笑道:“珍珠圆润硕大,传说经年最久,乃为至宝。粉色珍珠更为稀有,配上丝绸做的衣裙,不仅柔软耐韧,且光彩夺目,想必价值不菲。” 女子回身时,衣裙轻薄,随之飞扬画圈,珍珠腰带上的流苏荡在身前很是夺目。她笑问道:“你很懂衣裙配饰?” 我道:“略懂。” 冯锦玉飞快地脱下鞋袜,提起裙裾闯进厢房中,笑眯眯地揽住女子的胳膊:“jiejie,你不如聘她留下?” 我还不清楚身上是否中毒,若是借机留下来,先解了毒,再打探了消息,也不是亏本买卖。 我接道:“西域舞蹈讲究活泼优美,步伐要轻快灵巧,尤其是手腕和舞姿的变化极为丰富细致,在中原实属新奇。身为楼主的你不惜重金得来衣裙,更是亲自登台。要么是经营不善,要么是楼主别有用心,欲红透北平。” 我故意拖长了最后一句,女子闻言不苟言笑,淡然道:“难得遇知音,请你帮我。” 我笑了笑:“我的命在你手中,即使你不请求我,我亦会帮你。”我挑明了意图。 女子浅笑道:“我不曾在你手上下毒,你不必刻意顺从我,我要的,是你真心实意。” 我怔了怔,挑眉笑道:“路遥知马力。” 女子笑意暗藏,彼此相顾短暂,却仿佛心心相惜,我拿不定我与她是否是同道人。 冯锦玉左右瞧了瞧我们,拉着愣神的我进了厢房。 刚脱下鞋袜踩上氍毹总觉别扭,柔软中隐隐刺脚,撩得人心慌意乱。 冯锦玉拉我坐在妆奁前,女子用木篦子替我梳头。冯锦玉眨巴着双眼,一会儿摆弄着妆奁里的首饰,一会儿笑嘻嘻地盯着我。 女子浅笑道:“我叫冯锦珍,是玉儿的jiejie。” 我微微一笑,颌首道:“凌空。” 冯锦珍忽然道:“玉儿,既然你收藏着薛师傅削的桃木簪,不如桃花赠美人。凌姑娘发丝乌亮,配上桃木簪,才算好看。” “好!”冯锦玉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故意支开冯锦玉,我不禁笑道:“你有话问我?” 冯锦珍梳拢起长发,道:“玉儿性子顽劣,在浮山所城定惹了不少麻烦。” 我笑应道:“不多,大大小小二十三件。” 冯锦珍皱着眉头舒口气,我笑问:“玉儿明明是女儿家,跑去了浮山军营,却被你抓回来。你们之间可有矛盾?” 她停了手,心事重重地走到我身侧坐下,迟疑着没有说话。 我瞅了她一会,冯锦珍开口道:“我与她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她虽表面与我要好,可我明白,她是故意作的样子。”她看着我,“你难道不疑惑,我为何带你来?” 我凝神想了会儿,却想不出所以然,摇了摇头。冯锦珍方欲开口,冯锦玉兴冲冲地跑了进来:“jiejie,快!快!给凌姑娘带上!” 冯锦珍敛了笑意,她手指纤细修长,我的发鬓被梳整的一丝不乱,她盘了简易的发髻,用桃木簪固定。 冯锦珍有难言之隐,我干脆扯开了话题:“我瞧过楼里的状况,反而听闻,迭蝶楼的姑娘更讨人喜欢,你们自己楼中的姑娘们虽手脚麻利,却不得宾客吸引,是缺少了一股‘新’。” 冯锦珍和冯锦玉听了我的“新”论,半头雾水,我只好亲自打点。夜里散了客,冯锦珍召集楼里的姑娘,我不愿暴露身份,将一切交代给了她。 姑娘们各个资质不同,自要用衣着配饰突出各自的性格。为此设立一个头牌之名,让她们相互竞争,有竞争才有动力。 过了六七日,雎鸠楼的生意翻了三倍不止,名头更是盖过了迭蝶楼。冯锦珍与我在楼门望着熙熙攘攘的宾客,冯锦玉待不住,吵嚷着去了各个厢房送锦囊。
冯锦珍叹息道:“她仍未死心。” 我疑惑了:“她是在找人么?” 冯锦珍叹道:“是我的错……” 冯锦珍和冯锦玉是北平府临近小镇上的雅妓,颠簸流离进了北平府的小歌坊里。冯锦珍善琴,冯锦玉善笛,二人合奏多以江南小调为曲,渐渐在北平出了名气,抵下了雎鸠楼经营。 一旦有了名气,自然吸引不少外地公子哥前来欣赏。她们姐妹俩便在此时结识了一位朝廷武官,冯锦玉少女心动,芳心大开,而武官似乎对冯锦珍情有独钟。冯锦珍虽不争,武官却对她不离不弃,冯锦玉公平竞争下仍不得君心。在她不断的纠缠下,武官说的一句话,深深伤透了她。 我不解道:“武官说了什么?”冯锦珍脸色沉下,顿了顿。 那武官说,即便冯锦珍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冯锦玉,此生此世绝不违背! 我听了,却笑了。 冯锦珍凝视了我一会儿,满是诧异:“何故发笑?” 我道:“我欣喜发笑,莫不知‘不喜欢’亦是需要感情的。” 冯锦玉伤心了许久,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个把月。再次出现在冯锦珍面前,人胖了一圈,闹着要去军营找他。冯锦珍请了大夫来瞧,才知她怀了三个月身孕。冯锦珍犹豫再三,给了大夫好处,狠下心打掉了她的孩子。冯锦玉知晓了真相,不哭不闹,如同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依旧与冯锦珍要好。 “她对你有了戒心。”我不像开解,反而是安慰。 冯锦珍道:“我宁愿她闹脾气,也不愿她如此折磨我。” 冯锦玉后来偷偷跑去了浮山,以男子身份进了军营,只为了找那武官。 我问道:“孩子的父亲是他么?” 冯锦珍道:“我写了信给他,可惜没有回应。” 我愤怒了:“我最恨负心之人,他姓氏名谁?” 冯锦珍看了看我,一字一字道:“四川行省都指挥使,沈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