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身份(二)
我忿忿道:“您不过是叶公好龙么?” 钱老四拉着我退下,劝道:“算了,丫头,你所问的两样东西会要你的命,不必再执着,扔了一了百了”。 这是线索,是关键!是解开我疑惑的真相!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 回到城中,我直奔天香坊。路过醉仙楼,我的眼前闪过一人,他衣着简约干净,紧收袖口,武生打扮。在应天府,官帅聚集,有如此打扮之人不在少数,本不为奇。而吸引我的,是他腰间的银牌,大小形状与我所得玉佩一致,除了并非羊脂白玉,其花纹纹理也不尽相似。 我移步跟上去,忽而瞧瞧新款丝帕,忽而挑挑胭脂水粉,始终与他保持两丈距离。 在临近后湖的巷口,伫立一人乌纱青袍。我避于墙后,向巷口里窥望。武生停下步子,向对方抱拳,两人窃窃私语一番,说了些什么,我全然听不清。相谈顷刻,武生抱拳离开。他转身刹那,露出对方容貌,我怔在原地,竟是云非凡! 云非凡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我不禁在思虑,我不过是一介丫头,他与我以友相处,是否是别有目的? 为凭沈府势力做高官?我虽与沈正心交好,他却与沈正心处于对立,沈正心绝不会为他美言。否决。 为维护当官者亲民美誉?坐上官位以来,他在朝中多少人眼中清高自傲,沽名钓誉之事他不屑。否决。 四月槐夏,气温回暖,老街新客知多少。空气中弥漫百花混合的甜香味,孩童在树下、墙角嬉戏,一不留神撞到我。我手里的木匣落地,孩童一见闯了祸,四下里一哄而散,逃之夭夭。 木匣被人捡起,双手递上。我愣了一瞬,环顾四周才发觉,竟迷迷蒙蒙地走到了太平街,我接过道一句“多谢。” 定睛一视,眼前之人是方才私会云非凡的武生,他恭谦道:“姑娘小心些,摔坏了盒子无碍,露了盒里的东西便不好了。”我怔了怔,望着他离去,心生畏意。 走回天香坊,金露见我来了,吆喝着姑娘们出来。我早已把玉上刻的字打乱,分别临摹在两张纸上,收起了玉佩,将纸张摊开在众人面前,她们纷纷伸首聚过来。 来回走了两条长街的我,饿得难受,抓起一块金丝一口酥,问道:“你们可有人认识?” 晚晴最先道:“弯弯曲曲,像面条,是图腾么?” 盈盈争论道:“我善琴棋,虽未精通书画,却也看得出这是字。” 依翠应和着:“不错不错,看着像字。瞧瞧这个,是否是‘二’字?” 相思、暮雨、流虹连连点头。 金露眼尖指着其中一字:“虽然复杂,但我认得是‘十’字。” 相思、暮雨、流虹连连点头。 我口中又塞了一块,含糊道:“你们认出来的,我也认出来了。可还认得其他?”她们看向我,纷纷摇头。 “让我瞧瞧。”惜芳慵懒道,身后的凤儿轻移莲步,两人凤仪玉立。 我自顾自地忙着吃,惜芳瞧上一眼,念道:“这是篆体,我手里的四个字是‘军’、‘使’、‘锦’、‘十’。” 凤儿兰花指纤长,轻声细语:“我手里的是‘二’、‘卫’、‘亲’、‘衣’。” 姑娘们拍掌赞叹,凤儿她脸色微顿,转瞬即逝,几乎捕捉不住。 我笑道:“你们可否将手中字各自写下?” 我抬头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了。两人写好交于我,我塞进衣袖,匆匆起身赶回沈府。找了僻静处,蹲下身子,我拿出两张纸与玉佩上所刻相对。 “锦衣卫亲军十二使。”我蹲在地上,咬着手指念道。 锦衣卫?不是听闻圣上早在洪武二十年已将其废除,如今应该不会再有锦衣卫之位才是。 夕阳西下,将近黄昏,微风拂在脸上,暖暖的有些倦意。我眯着双眼细度,微仰头像只小羊一动不动。 一只手拍在我的肩头,我惊呼一声,身子如同羚羊般跳了起来,背过双手,连连退步。云非凡面色平静,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微微扯动嘴角。 我怒视他,暗自骂道,想笑又要摆着清高架子。 七日未见,有些事、有些人已悄然改变,我与他从未如此相距过,他静静地盯了我一会,彼此一言不发,我心虚地撇开目光,手心沁出了汗。
“很热么?”云非凡微微笑问道,他伸出手来摸我额头,我情急之下退一步,不曾思虑地挥手挡开。 退一步的刹那,我后悔了! 他笑意随风浮散,嘴角扯着孤寂。我也难受起来,竟不愿再看他,匆匆迈开步子。 云非凡忽道:“你不是想知晓真相么?” 我脚下一滞,回身看他,他盯了我半晌,欲言又止,最终叹息道:“我说过绝不诓骗你,亦不知从何说起,倒不如你问我答。” 我站在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你究竟是谁?官拜何职?” “我乃正五品按……”我目光坚定地盯着他,他犹豫一瞬,改了口,“正三品锦衣卫亲军校尉,云玘。” “云玘你个二流子,亏我把你当好友,你……”我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他忽然握住我的手,笑道:“我的身份不便暴露,全天下除了圣上,唯有你知。” 月牙儿如水,夜幕笼垂,云非凡风清月朗的双眸中,混杂着夜色苍茫。他的笑意伴着晚风徐徐吹来,吹开我心头的乌云,轻风荡漾在我心畔。 我收回手背过身,道:“我不是大小姐,不会把你的话句句当真!” 云非凡举手做发誓状:“在下愿对着月亮起誓,绝无欺瞒。若违背此誓,在下得到的一切便犹如咫尺天涯!” 一年前,桃花林花影婆娑,灯火稀疏,月光依稀映出了脚下的石子路,他立于月下发过同样的誓言。 我目瞪口呆,一时哑言,怔怔地侧首看着他。回忆起第二次相遇的亲密,我脸上烧了起来。云非凡别有意味地朝我灿笑,我冲上去领着他的衣襟,嗔道:“快把玉扇还我!” 云非凡笑意依然:“你先告知我,如何得来的?” 我答道:“此玉扇随我多年,我从小佩戴,上面的每条纹理、每个骨节我都一清二楚,还需与你说明么?” 云非凡笑而摇头叹息,信庭阔步,挥一挥手道:“我还有公务处理,先回西厢了。” 我追着他高声道:“云玘,你个二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