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秘密（三）
为免打草惊蛇，我与蓉烟商妥，暂且保持距离。蓉烟拗不过我，只好乖乖地回东厢，答应着明早再来看我。 我躺在床榻上叹息，待病好后，我要振作起来，才有希望争取自己要的幸福。只要一息尚存，至少还有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些先机！沈娘的话，我犹记耳边。 沈娘不在后，她“副掌事”的职权全数落在我的身上。无非是拿着帐薄去每个院子核对每月的吃穿用度，较真起来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我跟着沈明月数年间，又做了三年的东院掌事，对她生活起居还算是了如指掌，核对起来不算吃力。可核对到北院时遇了难，算上好几遍怎么也对不上账目，始终少了三钱钱。 不出两日退了烧，庆幸不用再喝木棉每日端来的苦药。她逼迫着我不喝便不给吃饭，无奈我亲自去灶房借炉煎药。 不知是否是近来药喝得多了，未到灶房我便嗅到难闻的药味。芸芝恰巧在灶房煲盅，只见她脚步泛虚，一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我伸手拉住她，她看向我，无力地抽出手臂，袖口里顺势落下一只香囊。我弯身捡起，香囊里散发出来另一种药味，好闻很多。她慌张的接过，推开我骂道：“走开！谁让你碰我的东西！” 狗咬吕洞宾！我心情好，不与她争吵。 我故意道：“好浓的药味，芸芝你不舒服么？” 芸芝辩驳道：“胡说什么！大吉大利！我好得很！” 我笑问道：“在煲盅给吴夫人？” 芸芝瞥了我一眼，喃喃道：“多管闲事。” “我如今是沈府的副掌事，即使你如何讨厌我也避不开我。往后的日子还长，咱们何不好好相处呢？”我先压着她，再给她台阶下，她的态度确实缓和了许多。难得灶房见到芸芝，她身为北院掌事，我总要问清楚账目：“芸芝，我有话问你。” 芸芝神色紧张：“何事？” 我一面熬药，一面道：“北院账目我始终对不上，你身为北院掌事，总该知道账目哪里不妥。” 芸芝慌张道：“我……我不知道……我算着没问题！” 她为何如此慌张？莫非三钱钱与她有关？我侧首看她，她面色萎黄苍白，毫无气力。回忆上次去吴夫人处拜谢时，她便已是如此精神恍惚，算算也有一两月了。 定有问题！ 我按兵不动，找了借口离去做事，她冷哼一声不管不顾。 过了酉时，各院歇下。我自己端了炉子来煎药，皱着眉喝下，一阵恶心涌上胸口，差点没把药全吐了。真是受罪！也不知芸芝今日熬的什么药，味道比我这个还要难闻，而她袖中香囊的味道却好闻很多。好生奇怪，总觉着哪里不和？ 我把砂罐还回灶房，家仆们还在洗刷收拾，见了我唤了声“副掌事”，我回应着他们忙手上的事便好，问询了熬药砂罐摆放位置，顺势翻找出芸芝为吴夫人煲盅的砂罐，砂罐早已被洗净沥干。芸芝做事倒是隐秘，知晓处理断后。此路不通，我唯有另寻路。 到了后院门口，家仆方刚把各院渣子盛桶装出摆在墙角，臭气熏天，令人作呕。我深吸一口气，捂住口鼻，蹲下身来找寻灶房的药渣。 “何人在此？”声音磁性悦耳，稳重成熟。 我慌神起身，见沈正方身着前后缀一虎豹方补子的绯袍、配金花带，云非凡身着前后缀一鸂鶒方补子的青袍、配银素带，两人前后站立在我面前。 我行万福礼，和颜悦色道：“见过沈指挥使，云史官！” 沈正方沉声道：“起身。”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是沈家的人？” 我望了一眼云非凡，他彬彬有礼地笑着，看来俩人并非一路，我答道：“是，奴婢是沈府新任的副掌事。” 沈正方“嗯”了一声，进了院门，我这才舒口气，转身蹲下翻找。 “想不到，堂堂副掌事如此尽职尽责，连每日的残余渣子都要仔细检查。”云非凡站在身侧，笑看着我。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继续翻找着，真真不想开了口，吸了这污秽之气，等我找到了残渣，再问你。 云非凡轻笑出声，道：“难得今日从宫中回来的早些，没想到竟有如此‘良辰美景’。” 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是够了！ 我侧首微嗔道：“想不到，云史官的品味如此独特。” 云非凡笑道：“的确是，不然我也不会闲在这里看风景。” “我懒得与你争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或许我能解开你的疑问。”云非凡说完便走，我一怔，大步的追上去，“云玘，你何意？” 云非凡浅笑道：“其实有件事早该与你说明，只可惜一直不得闲。如今该告知于你，但你听后，切莫激动。” 我不耐烦了：“你快说！” 云非凡不急不慢道：“是关于沈娘的。”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沈娘是中毒而亡。” 我没有吭声，垂头步行。云非凡看着我道：“你病倒的两日，我细查过沈娘生前的饮食穿衣。查出沈娘喝的药里混入了其他药物，以至于相克产生了毒性。” 我讶然语塞，强压着各种心绪。我抬头问道：“是何种药物？” 云非凡道：“安胎药。” “安胎药？”我张大的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馒头，“这太匪夷所思了，沈府里有人怀孕？” 云非凡含笑道：“你当日熬药，可还记得有何不妥？” 我不自觉地咬着手指回忆，道：“我当日熬药时，遇见了芸芝。我们虽斗了嘴，却各守一方，不曾接近彼此，也未有不妥之处。”想着芸芝今日的反常和她藏在袖口的香囊，我不得解，忽然联想在一起，对云非凡道：“莫非怀孕的是芸芝？” 云非凡问：“何以见得？” 我道：“我不确定我猜度的是否正确，我得去证实一下。”我快步离去，云非凡原本想叫住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摇首慢行，与我相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