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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处

    荷蕊移动莲步,脚踝上的铃铛宛如流水淙淙,没有人注意到她闪身到珠帘后有何不妥,她抬起纤细的脚腕,直直踩在了七弦琴上!弦断,琴声断!荷蕊又转着圈出了珠帘,舞蹈继续,没有伴乐,她依旧可以做到风姿绝代,看客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云绣几人注意到珠帘后的身影落寞的站了起来,抱着琴,退下了舞台,云绣示意慕逐君和季无衣一起跟过去,后台,少女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被弄断弦的琴被她抱在怀里,像是一个死去的爱人。

    “你还好吧。”云绣道。

    少女抬眸看了看他们几人,“几位如果是看表演的话,还是去前台吧,这里不方便。”

    “姑娘,我是想,你的琴坏了,你的心情一定不好。”

    “没关系,多谢姑娘,习惯了,我是这里最下贱的乐伶,荷蕊则是艺妓,客人都喜欢她,她得的钱多,自然嚣张一点,我忍忍就好。”

    一句忍忍就好,更多的是心酸无奈。

    “她为什么针对你?”云绣问。

    “不过是为了怕我抢了她头牌的位置吧,乐坊和妓馆是一起的,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一首《生查子》招揽了很多的客人,她感到了威胁。”

    原来如此,二十岁的云绣听了静安的这番话,终于明白,世间诸事,不过为利而往,排挤别人,只是为了自己能更好的生活,这能说是自私么,也许是的吧,但这也是人世间的生存法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可厚非。

    “姑娘,也许在下可以帮你修好你的琴。”

    “公子说的可是当真?”静安的眼眸突然一亮,“此琴乃是家母亲手砍紫竹制成,弦也是用最上乘的冰蚕丝,公子如果能修好这琴,静安感激不尽。”

    慕逐君淡笑着摇摇头,“粗通音律,也便勉力一试。”

    静安答应明日将琴送到旅店让慕逐君修缮,而后三人离开。

    漫漫长街,俗世烟火,云绣有一瞬间的恍惚,究竟是烟火迷了自己的眼,还是自己迷了烟火的眼?人这一生是如此的奇妙,譬如月旬之前,云绣还在岸边合欢树下刺绣,现在却身处郴州最热闹的长街,譬如当初还是孑然一身,现在却和慕逐君手牵手游长街。云绣突然歪过头问,“逐君哥哥,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白头到老?”

    “为什么这么问?”

    “就像花神啊,你说花神是不是就能和花儿白头到老?”“不。”云绣自己摇摇头,“花神不会老去,可是花会老,花有季节,从长出小花苞到开出鲜花到花谢落入春泥,花用一生陪伴了花神一世,但是花神的岁月太长了,早就不能用生生世世来计量…”

    “绣绣。”

    “逐君哥哥,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能和爹爹一直在一起,我想过,以后嫁人了也不离开爹爹,可是现在爹爹死了,可见世上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让自己不明不白的被抛弃。”

    慕逐君伸出手抱住她,“傻丫头,我怎么会离开你?这世上当然有白头到老,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谁都没办法分开我们,知道吗?”

    云绣缩在他怀里,很暖和,“那逐君哥哥,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也不要难过,你可以把我忘了,然后过得好一点。”

    慕逐君感到一种异样的心悖,“绣绣你不要吓我。”

    云绣伸出手握住长袍下面慕逐君的手,“逐君哥哥,只要我可以,我一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需要我陪着。”

    “走了走了,那边有猜灯谜,你俩一起去看看。”

    季无衣大大咧咧分开两人,“少腻歪,这都没成亲呢,搂搂抱抱伤风败俗啊,不忍直视…”

    郴州城楼下,高悬几排丝带,上面挂满各式花灯,花灯的流苏上系着灯谜,听这里的人说,每当花神节时,城门下总是会聚集很多的文人,在此赏花灯猜灯谜吟诗作对。

    “今日花神节,诸君可以一展文采,大家都可以猜猜这些灯谜,答得多的有重奖。”说话的是郴州知府甄唤。

    慕逐君却是神色一变,“这知府是临安太守的小儿子,当年父皇驾临临安府的时候他见过我。”

    “那怎么办?逐君哥哥,要不我们回去吧。”

    “你不想看看灯谜么?”

    云绣摇头,“想是想,可是逐君哥哥,现在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弑父杀君的罪人,要是他见了你,会伤害你的,不行,我不要看灯谜了,我们还是走吧。”

    季无衣看着宓云绣这样,不知哪里冒出来一股火气,“怕死也得死!”劈头盖脸朝云绣吼了一声,然后甩了袖子就离开。

    云绣看看慕逐君,“我说错什么了么?”慕逐君摇摇头。

    季无衣突然发了一阵火,掉头朝前走了一阵,冷静下来想到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发火?情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受控制了?眼前是一家酒楼,因为花神节,大多数人都去看花灯,酒楼里人不多,季无衣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给我来…五大缸的酒!”季无衣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元宝扔在桌上。

    等到五个酒缸搬到面前,季无衣才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错误的决定,很荒唐,这要是捧着五个酒缸喝完酒,还要不要出去潇洒了,形象都没有了!

    却也是没有办法,拿起酒碗从缸里面舀出一碗酒,喝下,酒下肚,是那种空荡的干爽,心里却有一丝期待,伸出脑袋朝外头看,宓云绣那丫头会不会追过来?看看这街离花灯街又是那么远,人那么少,来来往往的都不是宓云绣,自嘲一声,又骂道,“死丫头没良心啊,哥哥我对你这么好。”一双素手把他的头掰回窗内。

    “大哥,你喝酒也稍微专业一点好不好?”云绣无奈,“你喝这五大缸酒,我保证,五缸过后,你肯定横着从这里出去。”

    他只是愣愣的盯着云绣。

    “看着我干嘛?傻了呀,我就说嘛,喝酒的人不能吹风,会被吹傻的。”

    季无衣歪着头想了好久,突然笑起来,“云绣…”“嗝。”打了个酒嗝,“云绣小妹,你总算来了,可是,你练了什么术法呀,怎么,怎么有这么多头,你又不是九头蛇…”说完,嘭的一声,脑袋倒在桌子上,睡死过去了。

    “逐君哥哥…”云绣叫。“他,酒量也太差了吧。”慕逐君不说话。

    云绣伸手戳了戳季无衣,后者完全没有反应,“不过吧,有一句话叫酒品即人品,他人品这么差,当然酒品不会好到哪里去。”云绣又伸手戳了戳季无衣的脸,睡得很熟,云绣笑得很开心,“死季无衣,我让你一直欺负我,一直寻我开心。”云绣沾了酒在季无衣脸上画了个大乌龟。

    慕逐君的声音宠溺而无奈,“好啦好啦,把他带回去吧,夜里凉,真的病了就不好了,等会儿你去问店家要一碗醒酒汤。”

    “好吧,既然逐君哥哥说,那我就不和他计较啦。”

    这场花神节,以季无衣的宿醉结束,云绣和慕逐君背着季无衣出酒楼的时候,正好月圆,一路沿着花灯街走,路过的街上的男女互相倾诉着衷肠,慕逐君背着季无衣,“还挺沉。”慕逐君笑言。

    “明天开始让他少吃rou,该减减了。”

    一朵月季拦住慕逐君的去路,抬眼,入目的是一个羌族美女,蓝眸黄色卷发,郴州虽然地处中原,但是有大量的少数民族居住在城内,因此看到羌族美女也并不奇怪,只是,这羌族美女拿着一支月季花拦住慕逐君的去路,竟是,看上了慕逐君。

    “我叫吉雅,我喜欢你。”羌族美女的告白热情直白。

    慕逐君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我们是外乡人,也许过几天就离开了。”

    “可我就是喜欢你,你要去哪里,我可以跟你走的。”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跟你走的,

    云绣一阵,情不自禁伸出手拉住慕逐君的袖子,好像怕他真的答应那羌族美女一起走一样,慕逐君转头朝她温柔的笑笑,顺着她的手捏了捏,“姑娘的·喜欢未免来的莫名其妙,我们又不认识。”

    “喜欢上一个人一定要认识吗?”吉雅反问,“犹记当年惊鸿照影,一瞥便成定格。”

    “姑娘,我们汉人不是这样的,我不认识你,自然不能接受你的喜欢。”

    “你…”

    “你们羌族应该也没有规矩女子送花给男子男子就必须要收下吧。”

    吉雅点头。

    “那就是了,谢谢姑娘的欣赏,只是在下已有心上之人,实在辜负姑娘。”他看了眼云绣,“我只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吉雅收了花,“我们羌族儿女也不喜欢强人之难,汉人有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想知道你叫什么,日后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觉得你未必不会喜欢上我。”

    慕逐君笑,“我姓容,叫容漠。日后希望有缘再见吧。”

    说完,慕逐君背着季无衣,拉着云绣朝前走去,吉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想到一句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