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一样

    她自觉围棋已经算是入门很久了，沈默的棋谱也借着看了许多，面对这盘棋局，却还是有许多无力之感。

    这般两军对峙，处处陷阱的胶着形势，给她的感觉就是谁先动，谁便输的不能轻举妄动，比的就是哪个更能沉住气。她手执黑子，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到办法。

    想不到办法，她也不着急，只拿着棋子自己跟自己下。一会儿白棋死了，黑棋活了，一会儿又黑棋死了，白棋活了，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就复盘推演，一点点找规律。

    顾忻之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西南角落里，灯光掩映下，瓷白的小脸一半光明，一半昏暗的温叶。

    她正神情专注地盯着棋盘，白色玉制的棋子同她瓷白细腻的纤细手指相得益彰。他知道，她的手指看起来纤细，但握住的时候却rourou的，很柔软。乌黑的长发不经意地垂下一缕，自耳后悬空蜿蜒到腰际。雪纺的长裙，裙裾掩盖住脚踝，露出她一向爱穿的碎花帆布鞋。

    顾忻之凝望着温叶瓷白水嫩没有一丝毛孔的粉嫩脸颊，忽然有些明白灯下看美人的意思了。

    美人美的不仅仅是那张脸，还有皮相下隐而不露的风骨。灯光昏暗，看不到那迷惑人心的皮相，自然就更能判断，呈现在你面前的，是一副倾国倾城倾心的美人骨，还是装着稻草的空皮囊。

    顾忻之环顾四周，打量温叶的人确实不少，但大多目露欣赏，不见唐突之色，他突然升起的气恼才消了一些。

    他在温叶对面坐下，入眼的便是她带着珍珠耳钉的小元宝耳朵，小巧玲珑的娇俏样子，轻而易举地浇灭了他心里最后一点劈啪作响的篝火。

    “找到破解之法了吗？”

    低沉磁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耳朵像被电到的感觉。她不用抬头也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也只有这个人的声音，才会让她听到耳朵里，心里就有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开来。

    她笑眯眯的抬起头，大眼睛弯弯像月亮，浓密的睫毛像惊飞的蝴蝶扑扇。

    “想到一点儿，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要陪我下？”疑问的语气，眼睛里却全是期待。

    他点头，却没告诉她，这棋局其实是他和自家老爷子下了个旗鼓相当，一片胶着，除了两败俱伤，都没有更好的解决之法，只好罢手的结果。她想要凭一己之力想要破解，却是难了。

    他自己也无法，便随手摆在了这里，没想到今天却被她注意到了。他自然知道温叶必输的结果，却愿意哄着她玩玩儿。她平时总是神采飞扬的样子，愁眉苦脸的情况实在不多见，也正因为这情形少见，他有时才会忍不住少年性子兴起，想着为难她。

    温叶看着眼前再次一片颓唐的局势，愁眉苦思，再看对面顾忻之不假思索地轻松落子，就能把自己逼得山穷水尽，一时间嫉妒得想要咬死他。

    小姑娘杏眼瞪得圆乎乎，敢怒不敢言，越发像一只露出尖利的小爪子却又不敢下手的小奶猫，憋屈的小眼神逗得顾忻之发笑。

    “这已经是我手下留情的结果。”

    温叶被他这句话刺激得再也忍不住，把捏在手里的暖玉黑棋子啪的一声扔在黄花梨木质棋盒里，然后双手快速地在棋盘上一阵乱划，收回手时，黑白棋子已经混成一团，但怎么看也是白子多，黑子少。

    她现在特别痛恨自己刚才脑子不清楚，居然找了顾忻之这样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陪练。

    可她自己本就没理，输得恼了，也只能坐在那里自己生闷气。

    顾忻之见温叶气鼓鼓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恼了，只好想办法哄这个输不起的小丫头。

    可他实在是没有哄人的经验，到最后只好对气呼呼瞪眼看他的小姑娘讲，“要不再来一局，这次我一定让你赢。”

    温叶望着顾忻之满眼无奈的神色，再听到他这哄小孩子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噗嗤”笑出了声。

    少女清脆的笑声带着莫名的感染力，好像一瞬间就天高云长，岁月静好，连心里最阴霾的角落都跟着亮堂起来。

    顾忻之揉揉温叶翘起来望着他的小脑袋，嘴角带着轻松纯粹的笑容，那里面的宠溺让温叶清醒得像做梦。

    她的小脾气虽说已经跑走了，但被虐得那样惨，到底不肯轻易放过他。

    “那你刚才怎么不让我，我一次都没赢呢。”

    她一想起这事情，便又有些气呼呼的。

    他看看被她紧紧抓住的衣服袖子，颇感头疼，这小丫头小脾气上来，也是难缠得紧，似乎只要他说得让她不满意，她便不肯罢休。

    他实在想不出如何让她高兴的话，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棋局是我摆下的。”

    “你摆下的？我说呢，这棋局这样让人进退维谷，你怎么却总能了如指掌，全身而退了？”她语气惊奇，望着他的时候，眼里的赞叹佩服，亮晶晶的清澈闪烁。

    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走了，他松口气，却又忍俊不禁。玩游戏玩儿得恼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周围的人，看着一向冷漠狠绝的顾二爷，用那样宠溺的神情哄着对面气鼓鼓耍小脾气的少女，那种放纵与亲昵，只让他们觉得难以置信。

    夜晚是一个让人解放天性的时刻，仿佛夜幕笼罩了整个光天化日，你便可以小心试探，然后把另一个自己一点点释放出来，和着眼前人欢喜的眉眼，一起舞蹈。

    她觉得今天的顾忻之格外的不一样，他虽然没有笑，但眼神很温暖，笑容很温暖，连同平日里轻抿的唇角都是温暖的，她再也看不到他身上时时刻刻存在的朦胧间隔，好像他们之间永远隔着那零点零一秒的微妙差距。

    这差距，不仅仅是他与她的，还是他与其他所有人的。她想要真真正正靠近他的灵魂，零距离感知他的内心，她一直想要在他的心里同所有人不一样。

    今天这个手持玉白棋子，带着宠溺的眼神哄骗他的男人，却让她窥到了一丝缝隙。

    那她呢，她是要将这缝隙一点点撬开，还是在外面独自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