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真相

    这天晚上，我正在晒台上乘凉，庄心如打来电话，声音很兴奋，也很急迫：“老板，快看电视，都市频道。”

    都市频道经常播一些揭黑揭骗的节目，在本地很受欢迎。电视一开，我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凉透了。当期节目叫“迪恩比真相”。屏幕上，一群人聚在迪恩比前厅，激动地说着什么；镜头扫过去，大门紧闭，人去楼空。

    节目说，迪恩比利用中小企业急于开拓海外市场的心态，大量攫取钱财，金额数以亿计。客户交纳少辄几万、多辄几十万的“作业费”，却没有得到一笔哪怕几十块钱的生意。不断有受骗企业向深圳工商和公安投诉举报，更有内部员工经受不住良心拷问，弃高薪于不顾，主动离职，向媒体曝光公司丑行。迪恩比行骗经年，终于事发。

    种种黑幕令人震惊。

    迪恩比内部有一本工作手册，上面明确要求：多发展内地企业，少发展本地企业，原因是前者山高水远，不太好找麻烦，后者近在咫尺，容易上门闹事；尽量把客户请到深圳，请到公司总部，目的是以高端形象和气派场面打动他们；受邀人须为老板或高管，这样既能满足客户虚荣心，也能塑造自身形象，从而提高成功率。等等。

    迪恩比有专人收集全国各地的黄页、报纸和期刊杂志，从中记录整理各个厂家的联系方式，交由商业顾问逐一联系；商业顾问需本科以上学历，男的要帅，女的要靓；商业顾问的配置也有讲究，遵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客户是男性，对应的商业顾问则为女性，反之则为男性。

    迪恩比常年雇佣外籍人士——临时来华人员、无业闲散人员、非法滞留人员、甚至偷渡分子——冒充海外商家欺骗客户。画外音这样调侃：“在横店，临时演员每天的酬劳是五十块人民币，再加一份盒饭；在迪恩比，那些外籍临时演员每天能挣三十到五十美金。”

    我的心在滴血，节目没看完就打电话给庄心如，嚷嚷报案。

    “报案？”听口气，文员不太赞同，“你没看电视上说，迪恩比法人是个普通话都不会说的乡下老太太，幕后老板早卷款跑掉了。”

    “你的意思，吃个哑巴亏？”我急得不行。

    “做生意哪有不被骗的，以后凡事加个小心就是了；再说，我们也没资格报案。”庄心如非常淡定。

    “被人骗走几万块，竟然没资格报案？”我咆哮起来。

    “老板，你别急！5万8还在账上，一分没少。”她说。

    “别骗我！”我又咆哮。

    “真的。我下午还查过。”她说。

    庄心如很得意。开支票时她留了一手，大写栏写的是“伍万捌千元整”，小写栏填的是“58800”。大小写对不上，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银行那儿却过不了关，钱根本转不走。

    并非她高明，能洞察先机，根本在于，作为某种意义的旁观者和某种程度的局外人，庄心如得以保持平常心，不至于深陷迷局而不自知；不像我和程旭东，既念着生意，又念着人，一心做财色双收的美梦，反倒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朱丽叶消失后，庄心如认为应该叫停合作，无奈我听不进去，她只好在支票上做手脚，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庄心如还有后手，都是财务常用的小把戏：支票上的印鉴盖模糊一点；在有字的地方滴一滴水..这些手段要是全用上，退票，补票，来回折腾，一两个月就耗过去了，到时一切都会明了。真相来得如此之快，倒出乎她的意料。

    我一直怪她笨，现在，见识了她的机智。私房钱能够保全，多亏这妮子。

    程旭东就没这么好彩，除了5万5，还有一笔额外损失。徐娘自称迪恩比老板亲戚，以一个很可笑的理由从他手上借走1万，赶在事发前消失。程旭东自嘲，滚一次床单1万，史上最贵――我怀疑这个说法，这货一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也许他连人家的边都没挨着。

    有关朱丽叶的细节始终扑朔迷离，不得而知。

    程旭东认为，迪恩比是大骗子，朱丽叶是小骗子，小骗子打着大骗子的旗号卷款而逃，大骗子害怕事态扩大，不敢声张，反过来替小骗子遮掩。事情就是这样。

    我持不同看法。我相信，主动离职、向媒体爆料的那些人中，一定有朱丽叶；我推测，她之所以截留合同款一走了之，是为避免辞工带来的麻烦。毕竟，从一家以行骗为宗旨的黑幕公司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电视上也说了，很多迪恩比员工被拖欠长达半年以上的工资和提成，同样是受害者。

    再说，长得那么好看，却是那么一个人，我心里不愿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