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前嫌尽释
良久,薛连城傲然起身,语气沉重地大喝道:“众侍卫听令,将文天枢给寡人拿下,即刻遣送出境,不得有片刻延误,从此不许在寡人面前提起这个人,违令者杀无赦。” 左右侍卫闻言齐齐愕然,用极度汗然的眼神打量着国王陛下此刻略有些阴沉的脸。观望良久,侍卫们才敢确定,乖乖,这回陛下怕是动真格了,瞧他的脸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靠,刚才两个人还情浓意浓,好得跟一个人相似,咋才一会工夫就翻脸了,当真是君意难测,伴君如伴虎啊。看来是大唐高僧的这几句话,在顷刻间改变了陛下心意,实在太具有杀伤力了。 情况急转直下,当真大出文天枢意料,她还满心以为薛连城已稳稳地落入自己掌控,从此但有所求,无不悉数从命。如此巨大的转变,让文天枢有一种从天堂径直跌落到地上,并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觉。 新皇后神色茫然,久久没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列兵丁迈着齐整的步伐走上前来,紧紧抓住她细若无骨的手臂,要将她拖出暖香阁。文天枢脸色煞白,竭尽全力拼命挣扎,嘴里还尖利地大喊:“陛下,我们就要大婚了,天枢就要成为你的皇后,你何以要如此对我?陛下,您就为了这几个来路不明的和尚,便要抛弃你我之间相濡以沫的情意,陛下,你好糊涂啊。” 此刻的文天枢好似有着无穷无尽的怨恨,中气十足,抢天呼地地大哭大喊,这般哭声幽怨凄楚,如泣如诉,字字飞入薛连城心田,让国王陛下听得好生心痛。 薛连城幽幽地吐出一口气,镇定心神,自顾自地摇头叹息:“文天枢你说得没错,寡人就是为了这几个和尚,但他们并不是来路不明,他们是化解我宝象国百年困厄的盖世英雄,是救我家国于危难的大恩人。寡人又怎敢如此自私,为你一个小小的妇道人家,忘恩负义,倒行逆施,做下让我背负千古骂名的蠢事?” “文天枢,从今往后,我皇城中不会再举办喜宴,寡人要与你撇清一切干系,从此分道扬镳,再无半点瓜葛。相爱一场,寡人也不为难你,这便送你纹银百两,将你驱逐出境,你去吧。” 文天枢闻言满目恨意,泪眼朦胧紧紧盯着薛连城,咬牙切齿道:“陛下,天枢自认是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我没有错,天枢心中不服,陛下只爱江山不爱美人,才是大错特错。” 话一出口,薛连城悲愤莫名,自顾自地摇头冷笑:“天枢啊天枢,其实你根本不爱寡人,你眼里就只有自己而已,这些天来,寡人为了你,甘心情愿与群臣闹翻,将皇弟贬去东城门,已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却依然无法满足你那颗骄傲不羁的心。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如此放纵你,以至于你益发地嚣张贪婪,益发地不可理喻、欲壑难填。你的这般作为,分明是在诱导一个君王做下祸国殃民的蠢事,颠覆我宝象国江山社稷,实在罪莫大焉。” “文天枢,寡人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你,但你的所作所为,已然触及寡人的底线,寡人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薛连城身为一国之君,当以我宝象国千万子民的幸福安康为毕生追求的目标,所以寡人尽管万般不愿,也必须将你舍弃。诸般天神在上,小子薛连城在此立下誓言,只要我在位一天,宝象国将永远不会有女主祸乱的事情发生,若违此誓,当如此指,这样你总可以明白寡人的心意了吧?” 话说到此,薛连城一把捞过插在案头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划向左手中指。那尖刀着实锋利,当下裹起猎猎刀风,寒光一闪,左手中指应声落在案头。十指连心,血涌如注,薛连城疼得大汗淋漓,却依然咬牙傲视文天枢,一副气荡山河、无怨无悔的神情,倒是左右侍卫吓得目瞪口呆,立马舍了文天枢,手忙脚乱地呼喊太医。 文天枢一扫先前的幽怨凄楚,神情淡然,皓齿明眸,向薛连城欣然一笑:“陛下所料不差,天枢此行确无半点好意,陛下实乃万年不世之帝王,能够堪破此节,殊是不易。烦请陛下勿忧,照此形势发展下去,宝象国必定繁荣昌盛,永传万年。文天枢就此别过,万望陛下保重身体。”话说到此,文天枢蓦然回首,迈动莲步,飘身离去,留下众人暴汗当场。 薛连城擦着额头冷汗,眼望着文天枢消失在阁门前,依然心有余悸道:“我靠,这文天枢怕是仙女下凡,专程前来试探寡人的?万幸寡人在最后关头堪破此节,不然怕真要深陷其中,无以自拔了。以我薛连城一人之过,而使宝象国数十万子民遭受天谴,徒增我万世之业报,实在太可怕了。往后寡人当以此为戒,行事皆以天下苍生为念,方可保江山稳固,长治久安。” 沙悟净深为陛下的断指行为而惋惜,犹自愤恨道:“什么仙女下凡,我看那文天枢充其量是个妖女,祸乱天下,罪该万死。陛下当真仁慈,受文天枢蛊惑险些酿成大祸,还为她断去一指,如此行为还不算仁至义尽?为何陛下并未对她作出处罚,只是将其驱逐出境,并以纹银百两相赠,实在太便宜她了。” 八戒早已不忿悟净的迟钝,甫然听到这话,不由得勃然大怒,恨声道:“悟净你小子实在太天真了(笨啊),当然你没经历过此等轰轰烈烈的情事,自然很难明白其中的道理。世间诸事繁杂,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内中三千欲望,万千烦恼,又有谁能真正超然物外,潇洒以对?诸多欲望之中,情欲最难堪破,情之一物,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所以陛下用情至深,依然能够为天下苍生堪破此节,实在难能可贵,倘若换成俺老猪,纵然是天塌下来,恐怕也不知悔改。所以俺老猪认为陛下只断一指便能全身而退,当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到这话,唐三藏禁不住暗暗叹息,其实八戒也是个可怜人,只为一时贪乐,被贬凡尘,受尽了百年苦厄,实在是可悲可叹。此刻他感同身受,说出这番发人深省的话语,也算得上是他的肺腑之言。 悟净听了连连点头,貌似懵懂道:“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地深爱文天枢,既然驱逐已成定局,何以只给她百两银子那么少,未免太抠了吧?” 八戒直恨得牙痒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道:“说你笨,还真不是盖的,百两银子已然不少了,匹夫有责,怀璧其罪,一个弱女子家家的,出门带那么多财宝,徒惹人家眼红,横遭祸端而已,还能有什么好处?” 悟净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脑袋,看着此刻闭目接受治疗的薛连城,重重地点了点头。 孙悟空手忙脚乱地帮薛连城擦汗,一脸谄媚地讨好道:“看来陛下还真是古今少有的明君,方才是俺老孙多有冒犯,还请陛下千万不要挂怀。” 薛连城面色惨白,强忍着锥心刺痛淡然一笑:“大圣过虑了,寡人又岂敢记恩人的仇,方才若不是大圣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寡人怕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实在太感谢大圣了。”
悟空羞得无地自容,匆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羊脂玉瓶,嘿然道:“陛下肚量之大,实在让俺老孙钦佩,此乃三藏军团随身携带的黎山老母牌金创药,对治疗外伤很有效果,陛下大可一试其效,或许能帮您接上断指也未可知。” 薛连城沉默良久,微微摇头,拒绝道:“覆水之物,岂可再次收回,大圣的好意寡人心领了,就让寡人留下这个伤口,以警后人吧。” 唐三藏哈哈大笑,出言安慰道:“陛下此言差矣,能记住这番教训的,在于陛下的心境,而不是手上的伤口,这世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大有人在,即使伤痕累累,依然周而复始地犯着同样的错误而茫然不知悔改,又有何用?所以要避免重蹈覆辙,唯有洁身自好,戒奢戒躁,以淡泊明其志,以宁静致其远,亲君子而远小人,方可成大事也。” 薛连城闻言悚然动容,泪流满面,高声下拜道:“圣僧所言极是,弟子受教了,弟子定当克己为国,戒奢戒躁,做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左右侍卫听言泣不成声,齐身下拜山呼万岁,誓言效忠国王陛下。 敷过灵药的薛连城顿感疼痛大减,精神振奋,当下他执意要留下来招待三藏军团,并传令皇弟薛连壁即刻进宫赴宴,与他一起招待三藏军团。 一路上,薛连壁从侍卫口中了解到陛下驱逐文天枢的前后始末,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暖香阁,甫一进门,便俯身在地,山呼万岁:“陛下果真英明神武,转瞬之间就将国家大害除去,倒让臣弟平白无故担心一场。皇兄有此决断,必能振兴我宝象国万里江山,开创万世不换之伟业。” 薛连城哈哈大笑,捋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揶揄道:“哈哈,连壁你这小子,几天不见,倒学会溜须拍马了。连壁啊,皇兄很明白你的一片忠心,只怪寡人当初鬼迷心窍,才误信文天枢的言语,将你贬去东门守城,实在是皇兄的过错,今后你便回来吧,依然做我宝象国的护国大将军。” 薛连壁闻言涕流满面,俯身再拜,言语哽咽道:“陛下,当日是连壁年少轻狂,言辞犯上,被贬东城门实是咎由自取,又何尝怪得了皇兄?” 话一出口,薛连城喟然叹息,表情沉重道:“年少轻狂总好过沉溺美色,不理朝政吧?算了,今日你我兄弟相聚,再不谈那过去的往事。连壁啊,你就是太严肃,整日里绷着个脸,一点笑意都没有,这样很容易老的。连城连壁,没壁哪来的城啊,寡人今后还要多多仰仗于你,你可不能老得太快,来来来,坐到我身边来,就让你我兄弟好好地宴请诸位长老吧。” 听到这话,薛连壁心中释然,知道自己那个豪爽率性的皇兄真的回来了,不觉得欣然一笑,即刻起身坐到主席位上,举杯同庆这般社稷幸事。薛连城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皇弟,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悟空三人早已憋不住满肚的口水,猛地抓过大把鲜果拼抢起来,当即惹来全场善意的笑声。养心殿内,白龙敖白累得筋疲力尽,自顾自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才不管这边众人吃得如何昏天暗地,这也算是个温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