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章 易太后的心事
承接上章， 夜深了，春暖阁内的易太后步出阁外，看着九重宫阙，层层宫殿，徘徊望月，缅怀前尘往事，朔风气，寒气侵肤，那时自己的夫君姞轩王抚绝技单弦琴，清脆之音，沁人肺腑，自己舞，婉转流连，舞性酣。如今成了空花泡影，时时依稀入梦，仿佛幻影出在眼前。然而幻影即使重重叠叠，也抵不过一瞬间的现实。 此时易太后梦中两个自己在御花园内说话，一个年轻貌美，彩色艳丽。一个年老持重，身披深黑色朝服。 年轻的自己说：“奴婢恭请易太后金安。” 年老的自己说：“平身，平身，meimei坐吧。”年老的继续对周遭说道：“你们这些侍女都退下吧。meimei这一向身体可好啊？“ 年轻的说：”有劳太后挂心，奴婢很好。“ 年老的说：”咱们姊妹多年不见，正该好好儿聊聊，不用这么客气，倒显得生分了。“ 年轻的说：”能不生分吗？打四十年前，jiejie进宫之后，你就再也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好jiejie了！“ 年老的说：”你心里装了多年的话，这就说罢。“ 年轻的易太后突然失控泣道：”我是想说，可我说什么呢？我说，我恨透了你，夺走我的亲生儿子，就像刀子割我的心肝一样痛吗？我说，我二十七年来以泪洗面，日夜不安。我说，我跟我的亲生儿子咫尺天涯，却连见一面也再也不能啊！jiejie，我的亲jiejie呀，你的心是rou做的吗？你害的可是你的亲meimei呀！“ 年老的易太后气愤之极，起身转过去，只留下深黑色的朝服的背面，喝道：”我怎么害了你呀？啊？！你的尊荣富贵是谁给你的？你有丈夫、有儿子，有亲人，在你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你是否想到过，你的这个jiejie，给你荣华富贵的jiejie，我得到了些什么呢？除了孤独的，冷清的，没有尽头的慢慢长夜，我才是一无所有，我夺走你的儿子，可是我给了他紫宸国的天下，给了他二十七年精心抚养栽培的心血，我的亲meimei，问问你的心是rou长的吗？你恨的可是你的亲jiejie，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怨我，恨我，惟有meimei你没这个资格！“ 公孙梅捧来一件白狐皮里子的鹤氅给易太后披上，这才把易太后拉回现实，公孙梅道：“夜深露重，还请太后保重身体。“说着便搀着太后进入春暖阁的睡塌上。公孙梅在柜子里找来找去，总找不到那副画，易太后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梅子，别找了。我送人了。“公孙梅一脸诧异，道：”这幅丹青，太后夜不安枕，悬在睡塌对面，看着看着也睡踏实了。“易太后道：”是啊，这幅丹青是我怀孕时，先王命画师为我和他所画，哎呦，花费了半日的时间。“公孙梅此时一面给易太后取头上的簪子，一面道：“太后赏给谁了？”易太后道：“宸妃。“今晚的春暖阁是格外冷清，易太后睡前对公孙梅道：”明天早朝有场硬仗要打，圣上“病”了，我四年前亲自下达撤帘旨意，明天又要垂帘，不知有多少人以为我又要独揽大权。“易太后打着哈欠，公孙梅决定把今日圣上遇刺，宸妃差点丧命的事现在就禀告，易太后一听这消息，手里的玉如意都快握碎了。公孙梅早把檀香点上了，易太后忙跪在帷屏后的观世音菩萨面前，手里滚动着佛珠，念到：”大慈大悲观世音，大慈大悲观世音，大慈大悲观世音……“出了帷屏，公孙梅刚道：“太后慈悲为怀……”易太后怒泣道：”别叫我太后！我做不到对每个人都大慈大悲！我做不到彻彻底底地无私无求！可凡人谁不如此？我之罪固然不可免，可罪不至让贼人非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我儿子不可呀！“易太后一把把佛珠都扯断了，佛珠全落在地上滚动着，易太后怒道：”这对我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公孙梅不再奉承，屈膝对易太后道：”太后息怒，一路都会有高手保护，他们只要出了紫宸都城就好。“ 至卯时，易太后就起来，今日的打扮装束需谨慎，不能太招摇，也不能突然太悲凉，早朝终于开始了。易太后端坐在龙椅一旁的椅子上，一些朝臣都在议论：“这圣上人呢？“易太后见底下叽叽喳喳的，站起来眼睛不断来回扫射。四年前那未撤帘时，她有本事让恐惧的气氛越来越恐惧，让紧张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现在易太后得须仰仗一个户部，一个军部才能弹压下去，才能把圣上的”病“坐实了。 早朝之后，走在前面的申中堂停住脚步，等眉仲瓶上前，亲切地说：“户部主管大人，多多仰仗!”眉仲瓶一拱手，笑道：“申中堂，这仰仗二字我是万不敢当的。”申中堂笑道：“眼下不就摆着要为军费的事想法子么”眉仲瓶道：“事关国家，我敢不殚精竭虑么!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申中堂”申中堂道：“请讲。”眉仲瓶道：“申大人的军队已经办六年了，耗银三千万两。申中堂一边说它已成为七国最强大之的军队，一边又屡屡向朝廷索要军费，甚至拿出蕞尔小邦中山国来吓唬人，这样做，岂不是互相矛盾”申中堂自己有意和他缓和关系，他倒踩着鼻子就上脸!一股怒气隐然在申中堂胸中升腾，脸上那笑就便成了冷笑，语气也带了教训的味道：“眉仲瓶，眉师傅，你文章做得好，于兵事却实在需要历练。军队强大不假，然而要保持这个强大却不易。我屡屡向朝廷请拨军费，正是为了保持军队之强大，形成猛虎在山之势，威慑豺狐，使得那中山国、赵国、齐国虽然恨我却又惧我，不战而屈人之兵!”眉仲瓶一脸笑意：“猛虎在山之势哼，只怕紫宸朝廷没有许多银子来喂养这只‘猛虎’!”说着，招呼也不打，竟兀自去了。申中堂的幕僚这才从后面走上来，冷冷道：“只道这帝师，怎么着也是个亚圣人了，却如此仄逼心胸！”申中堂缓过神来，带几分忧郁道：“我不惧他。然则大臣不和，于国家终非幸事！”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