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逍遥
承接上章， 在龙门驿的时候，政宜有五个侍儿伺候，有田嬷嬷教礼仪，帮助脱方言成紫宸官话，又有天玑子教导，当时自己还算懵懂，只觉得苦。如今倒好，政宜幸亏不用教礼仪，只用教天玑子的那块，天玑子只身传言教于她一人，自己今日却要教四个人，每人又要因材施教；自己还要当管家婆；自己要给十七贝子和韩柏隅医病，四个贴身侍女跟着政宜一起忙。 每日学习，政宜瞧了都道：“你们贝子府的条件这么好，又因材施教，个个却懒懒散散，痛心疾首。”一日十七贝子听政宜唠叨烦了，冷笑道：“你是申府千金，条件也不差。“本来政宜这人心宽，一听这话很戳心，撂下书本一径出去了，命倚云监督。自己笼避一室悄悄掏出竹笛，暗暗用手拿捏，心里吹来白石老人的《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何逊如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但怪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 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萍碎嘴快，道：“贝子对先生造次了，罪过大了！”十七贝子道：“我说的是实话。” 倚云道：“萍碎，贝子说的对，他说的是他先入为主的大实话。” 小厮身份的韩柏隅听自田嬷嬷去年回到道观，就跟静王爷聊政宜的事，自己连连叹气。 十七贝子道：“你个小小的人儿，怎么也学会了长吁短叹？” 抱琴道：“今儿先下学了，十七贝子，奴婢有些话跟您说。” 抱琴领着十七贝子到了政宜屋子前啃光的梨花树前，面有怒色，见周遭无人，低声斥责道：“贝子，奴婢跟你说点小姐的故事。我家小姐是申老爷硬抢来的养女，去岁寒冬，小姐还困在龙门驿，没日没夜的习礼仪，学紫宸官话，奴婢天天看着小姐顶斗碗走路。贝子，你知道小姐是怎么睡的？那是用的木枕，周围散了盐，一觉醒脸上不得粘上半颗！小姐还要通琴棋书画，习围棋，练舞，三月里促其成。“ 贝子笑道：“你就编吧，你家小姐怎么通医术？懂财政的？会管人的？“ 抱琴知道后面的实话不能说了，对贝子道：“奴婢只说了实话，信不信由您，反正你们有缘无分。你们这个缘本来不该有，奴婢到现在都后悔不迭。“ 贝子笑道：“是你家小姐自愿嫁给我的。“ 抱琴冷笑道：“小姐生来是被逼，她不会……“抱琴思虑半晌道：”不会嫁给你，贝子美梦会醒的。“ 贝子听了，先是纳闷，严肃道：“她嫌我活不长？“ 抱琴冷笑道：“小姐会让你长命百岁，贝子你知不知道，你身体可以来上学，我家小姐至晚还要翻阅各种医书。贝子不信，您自己问服侍您的小厮们。“ 贝子下午就来叩门负荆请罪，政宜却无事人般，开了门，纳闷道：“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贝子道：“夫人辛苦啦。“ 萍碎等在里面看热闹，政宜瞅着她们和韩柏隅，道：“你们谁跟贝子胡说了什么啊？“政宜马上向贝子笑道：”妾身不是你夫人，不辛苦。“说着就关门，贝子眼尖，看到政宜转身就关门时木簪子下上几根白发，忙用脚抵住门，请罪道：”夫人，夫君错了。“ 政宜越发好笑，用力关门，道：“妾身说了，贝子夫人以后会有，真不是妾身。” 政宜见人虽病着，力气大，那支脚像扎了根，政宜忙喊道：“好姐妹们，我的好弟弟，快来帮我关门。” 韩柏隅欲去帮忙，抱琴使眼色，萍碎、倚云、碧绦拦着。 “算了，贝子要进就进。“政宜索性不关门了，去看自己的书去，贝子道：”我们可以先婚后培养感情。“政宜正沉浸在书里，道：”我们不是婚了吗？培养感情干嘛？妾身打算把贝子休了，万望见谅，万望海涵。“贝子好笑道：”哪里有妾室休夫君的？“政宜道：”妾身是两个孩子她娘，眼前就一个，韩柏隅，还有一个在那遥远的地方休养生息。“贝子笑道：”你就瞎编吧，你才十九岁，韩柏隅这个小厮才十一岁，你八岁产子？“政宜道：”这不奇怪，庄子《逍遥游》有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鱼变鲲而化鸟。小女可能是鸟变的，之前产蛋。先生出个修养生息的鹏鲲，再孵出个主大祥的韩柏隅，鸟至八年再化成女婴，这个女婴就是妾身，妾身是韩柏隅她娘，还是鸟的时候，妾身就老是唠叨下回变成什么都要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丝毫不差。“ 贝子楞了一下，笑道：“你就吹吧！那我还是北冥呢。” 政宜一面看书，一面道：“不是妾身吹牛，贝子定不是北冥，要不贝子就该知道妾身之前是鱼啊！就算贝子是北冥，你也记不清，说明我们前世无缘，今世无分！妾身想通啦，要休了贝子，去找找北冥化成什么了，怎么北冥就不找妾身呢？贝子就捡了头一句，是你吹牛！“ 贝子又楞了一下，道：“庄子的什么？“ 政宜耐心解释道：“逍遥游，贝子的夫人不知现在化成什么了，但是妾身相信贝子的夫人不管是有缘有分，还是无缘有分，要是记得贝子到底是什么，就该主动找贝子。“ 贝子算是领教了政宜的厉害，想了半天，方道：“这个不难，我是北冥，你就是鸟，你主动来找我了呀！那就是有缘有分。“ 四个侍女听得一愣一楞，韩柏隅脱口就道：“我娘是鸟，我是孵出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丝毫不差，所以我才化成月之子，来找我娘，我爹是龙，化在那遥远的地方惦记我娘，交代我要领着我娘去那遥远的地方寻我爹。你晓得了吧？“ 贝子听了，更是一愣一楞的，政宜丢开书，抱起韩柏隅道：“我的儿，我的心肝rou，你说的对，怎么跟你爹一样聪敏，我仿佛快记起你爹化在那遥远的地方那个名字了。“ 贝子本来是来负荆请罪的，看到政宜如此这般，高大的身体抵着门，自己摸着头道：“待我回去研究研究庄子的逍遥游，到时候我搞清楚了，管我夫人……“一边指着政宜道：”化成什么。“ 政宜立起来摇着扇子道：“贝子去读书，书里还有颜如玉！“ 贝子故意问道：“谁？阎王爷？“ 政宜道：“呀，我可能是兜率天宫的弥勒菩萨一沙一世界的微尘中的微尘中的微尘……幻化成人。” 韩柏隅道：“我该叫你祖宗，你可能是月宫里嫦娥的玉兔，我就是你身上一撮毛。” 政宜道：“这可指不定。”说着趁贝子听得一愣一楞的，政宜拼尽力气关了门。 贝子一路慢慢走回自己屋子，便走便叹便思维：“我的夫人怎么知道这么多？不是道理也是道理，佛法随缘，道法自然……”正想得深刻着，碰倒了来迎接端茶的小厮倒栽葱，那小厮歪在地上嘟囔道：“我的祖宗，您走路留神，你的妾室说了，要您多走动，没让您不看路啊！“ 贝子道：“那是我夫人！“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