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变数
紫宸宫（夜晚） 甲（闲闲地喝茶，压低生意）——干掉了？ 乙——干干净净。 甲——查，哪里飞来的流萤、蜻蜓。（以手支额想了想）找到了，也做掉。 乙——喏，会处理的干干净净。（低头恭顺地退了出去） 甲——（捻起来一颗围棋子，狠狠落下）这次博弈我们输了个犄角，真正的输赢却尚未可知。 丙——由得她再猖狂几天。 甲——几天？怕是几年啊。 这晚政宜不曾睡好，一想到阴阳暖情散，心里就勾起墨轩。辗转难眠，正自思索：“申夫人既知晓自己的娘胎里的毛病，定是认识自己亲妈季氏，说不定连自己亲爹也一并认识。“那抱琴临走时，政宜嘱托她此等媚药，龌蹉下流之事勿要第三人知晓。月快西沉，自己前日还想着要如何应付申府三小姐，何故她对自己的态度却来个大转弯？难道是申夫人昨日在绸霜斋晓明大义，是自己搭着轩墨的性命救了她来，良心发现？时间也对不上啊，政宜眉头紧皱，自己和抱琴救她时，是在第二次下牢，被分开关闭时才生出的斑癣，而第一次相见自己脸上并无斑癣，且煮梅斋那洞里灯火通明，又被关在同一个屋子，定然是可以认出自己来。 就这么想着，想着，终归睡着了。 翌日起来，川惜月又带着五十三个侍女杀了进来，侍女伺候政宜梳洗打扮。川惜月在外禀道：“千金小姐，你开的这是甚药单？奴婢昨日划了几十笔签子。派的人倒去办事，一会儿回来一个，说要出城采买，一会儿跑回一堆儿，说买到了，分量却不足。“政宜在正厅坐着，笑道：”我只一心为了母亲的白发变黑发着想，却不知是难为了惜月jiejie。“ 那川惜月要侍女给她扇扇子，又有前府的丫鬟们蹭着来画对牌，川惜月忙忙地签了，对政宜道：“夫人为了小姐相亲的事，真是大手笔啊，又是遣了花郎拔荒草，又是购置新鲜玩意儿。“一旁的侍女乐呵呵，道：”连老爷都抱怨，花钱跟淌海水似的。“ 晨昏定省时，政宜在往申夫人路上上，恰又遇到申府三小姐坐在廊外石头上，看丫鬟用团扇扑蝴蝶。申府三小姐瞧了敲后面一群侍女，点点头，唬道：“四meimei又运这大水盅？“政宜心里硌了一下，昨天还是五meimei，这申府三小姐今天怎的就把自己抬成了老四，老四是申轩墨啊！难不成……政宜陡然收了扇子，颤声忙道：”墨轩死了！？“就撂下一众侍女就往后府花园的绸霜斋奔，申府三小姐的声音排山倒海追来：”你不弄这水盅啦？我不会刺胳膊！还晕血……“ 政宜索性脱了绣花鞋，一路向后府花园的绸霜斋赶来，见申姨妈躺在摇椅上扇扇子，听她哼道：“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政宜又前面一群小厮正在填一个大坟包，申姨妈闭着眼叹了口气：“入土为安吧。”政宜推开填土小厮，膝盖一软，哭道：“你怎么就没了？说没了就没了？”申姨妈又气又恼又急，起身骂道：“早就没了！你哭什么？”政宜也顾不什么乱七八糟的礼数了，越哭越悲，道：“我哭什么？难道我就哭不得！”自己由不得伤了心，止不住滚下行行热泪来。政宜如今生父已亡，生母远在长安郡太守府，申轩墨一死，无依无靠，现在申府依栖，想到此，一面又滚下泪珠来。自己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管不顾，扶在坟头上，悲悲戚戚，泪流满颊。政宜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真是: 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因有一首诗道: 日****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那政宜正自啼哭，不觉“吱喽“一声，绸霜斋院内，门开处，不知是哪一个出来，递给政宜绡帕子来，政宜仍掩面自泣。申姨妈嚷道：“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不怕晒坏了，吹坏了，怎的跑出来了？”政宜灰心含泪一看，天杀的！那申轩墨好端端地倚在门边坏笑，一想到“天杀的”，政宜又恐一语成谶，再定神一看，那嘴角不羁的坏笑可不就是申轩墨！申姨妈摇着扇子，嚷道：“我儿子要入土为安，你倒好，在他坟头前哭的摘去心肝似的。”政宜自知这哭的造次了，后悔不叠，登时自己脸上红胀起来，低着头不敢言不好言羞于言一声。那申轩墨看到此景，猜到八分，且喜且惊且恐，只得上前，也陪着跪下，拉着政宜的袖子，道：“小姐可哭好了？”政宜起身，将手一摔，骂道:“谁同你拉拉扯扯的。还这么死皮赖脸的，连个道理也不晓得。我是哭我表哥可怜，终于入土为安。“ 一句没说完，只听后面喊道:“好找!“三人不防，都唬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申府三小姐跳了进来，后面尾随一众侍女，她笑道:“母亲在那里抱怨天抱怨地，叫我来找你。我说我闭上眼睛刺她们胳膊，见血就好了。母亲骂我，说我胡来。“一面端详着政宜，道：“四meimei，怎么成了乌眼鸡？还不跟我走，到母亲跟前，让她老也放些心去毒。“说着福了一福申姨妈，拉了政宜就走。政宜可算盼来了及时雨。到了母亲跟前，申府三小姐笑道：”四meimei好找，眼睛都哭肿了。“申夫人搀着碧痕嬷嬷出来，笑道：”好孩子，你且定神，刺错血脉不是闹着玩的。“一时又用了妖花吸食体内毒液。申府三小姐在一旁笑道：”我爹白纸黑字，那申轩墨的出身和无情一样。jiejie我叫错了。“ 吃过晌午，申夫人在上位对申府三小姐笑道:“今天买你meimei相亲用的物件。你们女孩家哪里知道，自古言“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是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这两个人的脚绊住，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国，有世仇的，也终久有机会作了夫妇。这一件事却都是出人意料之外，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比如你jiejie的婚姻，此刻也不知在眼前，也不知在山南海北呢。“申府三小姐道：”惟有妈，说动话就拉上我们。“一面说，一面伏在申夫人怀里笑说:“你又倚老卖老。“申夫人用手摩弄着她，叹向政宜道:“你这jiejie，我愁啊，怕混成老姑娘。“又摩娑政宜笑道:“好孩子。过几天就有你挑的，你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 突然，政宜从椅子起身，就跪下，伏下身子，怀里取出根蜡烛，申夫人脸色变了，喝命全部人都出去远远的，不许偷听，听了即刻填井，连申府三小姐都撵了出去。只留碧痕嬷嬷，一时紧闭正厅大门，窗户，放下了帘子，屋子渐渐暗了下来。 申夫人叹了口气，道：“你都知道了？”政宜仍然低头，冷冰冰说道：“女儿不知道，只知道这根融了阴阳暖情散的蜡烛是母亲制作的。”申夫人气定神闲，缓缓道来：“不错，川惜月和我起初是合谋毁了你清誉。打你住进龙门驿，倚云报信。你再一进申府，我就打心眼狠不喜欢送上门的私生女。但……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对你的看法有改观。”政宜纹丝不动，申夫人继续说道：“后来……这事我也不后悔，倘若你和轩墨真成了夫妻，我再稍稍遮掩这事，过去了就行。”政宜仍俯在地上，坚定说道：“女儿要进宫。”申夫人瞅着政宜，止不住抽泣道：“你个小女子，定是被我老公洗脑了，才要一意孤行。紫宸宫里有什么好？！你想要富贵？我养不了你一辈子，我让你jiejie养你一辈子。紫宸宫是什么地方？那是火坑！我说什么也不许、也不准你往里跳。” 政宜任然纹丝不动，坚定着：“女儿定是要入宫的。”入宫是为了给生父伸冤。 申夫人站了起来，对碧痕嬷嬷道：“把政宜幽禁在她院里，到相亲那天解禁！“ 红蜡烛掉在地上断了。 申夫人越走越远，道：“你也别想求我老公，他现在该明白，痴心妄想把你弄进宫，是害你。也别想着逃，就是你恨我一辈子，记住，申轩墨的命现在拽在我手里。“ 帘子拢了起来，窗子开了，阳光格外刺眼。门“咯吱”开了，一众侍女簇拥着政宜回到院子，五十三个侍女全部都守着她，一刻不离。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