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服
二掌柜见徐湛之出来,慌忙过去接住,迭声道:“大掌柜的,你怎么亲自来了?小三儿太不省事,让他去打听消息,他却怎么惊动了你的大驾?” 徐湛之自出来的时候,一双眼便紧紧盯着易了容的檀羽,没有一刻离开。只听他神秘地道:“贵客光……光临,我若不亲……亲自迎接,岂不……失礼?” 二掌柜听到这话,不由得又回头重新将檀羽打量了一番,心想此人究竟是何等贵客,竟需要徐湛之亲自出面。可他再没有说话的机会,因为檀羽已经开口了。 从徐湛之出场那一刻,檀羽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不过,他只紧张了一瞬,便立时缓过神来,因为他知道对方并不会轻易对他下手,至少这一刻,他仍是安全的。所以他道:“大掌柜,宛城一别,一切可安好吗?我一见这典质行,便知一定是你这老悭开的,果不其然,还真让我猜中了。” 徐湛之则一如既往地带着他标志性的口吃,道:“老……老弟,此处人杂,跟我后堂……叙话?” 檀羽闻言,便要与他同去。身后漂女忙拉住他,小声道:“檀生不怕他有诈吗?这徐老三可不是什么好人。”檀羽握了握她的手,道:“影儿放心,我敢打包票,这里面不是龙潭虎xue,而是美酒佳肴。”漂女仍是担忧道:“可你的身份这么特殊,万一他们派兵来抓你……”檀羽道:“方圆五里内若有兵,双妹必定已经发信号来了。她没来,就表示我们很安全。走吧,没事。” 于是,徐湛之仍吩咐那二掌柜好生看店,莫让生人进后堂打扰,自己则在前带路,领着檀羽二人到了后堂的一间客房当中。 刚一进屋,另一个同样的老熟人便已经在候着了。檀羽还没见其人脸,就当先打起了招呼:“江观主,不在宛城享美色之福,却来这彭城受苦,这却是为何啊?”那个人,自然就是原洞玄观观主江湛。 江湛还是那张不讨喜的苦瓜脸,一副让人听着发毛的声音,道:“檀为仪,你是活腻了吗?竟敢就这样跑到彭城来了。你可知这里有多少人等着食你的rou!” 檀羽却大笑道:“最想食我rou的,不应该是你们二位吗?” 江湛冷哼一声,却又无奈地道:“在建康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以泄我心头之恨。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了,大家都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进屋来吧,让人瞧见了麻烦。” 于是,江湛一让身,将羽、漂二人让进屋来。这屋子并不大,但布置还算精心,桌上已经备了四盏清茶。想来,徐、江兄弟也不想将檀羽弄到太招摇的地方,所以就在这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和檀羽会面。 檀羽也不客气,拉了漂女就在一杯茶前坐定,然后道:“这茶是为我准备的吗?” 徐湛之和江湛也各自落座。江湛回道:“你要不怕有毒,就是为你准备的。” 檀羽微作一笑,端起一杯茶来递给漂女,笑道:“试试,看他们给我下的是什么毒。” 漂女忙接过来,仔细地闻了几遍,又浅尝一口,最后不放心,还将身上一颗药丸丢进茶中,等了半天,方弱弱地道:“好像……好像无毒。” 檀羽一脸奇怪地回头看看徐、江兄弟,戏谑地道:“不下毒,这不像你们的风格啊?” 徐湛之见状,又是一声闷哼,冷冷地道:“装,装,装……装什么装!你身边两……两个神医,在你面前……下毒?” 檀羽又是掩嘴一笑,方才举起茶杯,道:“那我以茶代酒,先敬二位一杯。”说罢当先仰脖,喝了一大口。 喝罢,檀羽这才正色地道:“我以为自己已经掩藏得很好了,结果还是在二位面前露了马脚,看来我的行踪,其实早就在二位的掌握之中。” 江湛道:“昨天有人来店里提到褚渊,我们就知道肯定是你来了。褚渊和徐老三完全不同。徐老三当掌柜时,天下没人不知道他。可褚渊却是深居简出,他把典质行分成了好几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是独立经营,有独立的掌柜,他只躲在幕后当大掌柜,轻易绝不露面。彭城这个店,名义上也是隶属于褚渊,可是连店里伙计都不知道褚渊的名字。你别说,他这样一改,买**原来倒是更红火了,连徐老三都不得不服气。” 檀羽欣慰地点点头,道:“犹记得那时候他跟英姊辩论成功之道,褚夫子强调自省,英姊强调礼法,其实就是事必躬亲和抓大放小的差别。现在看来,褚夫子还是在践行英姊的想法。能听到他这样成功,我也很高兴。” 徐湛之闻言,不住地摇头道:“老夫辛勤半生,竟原来……原来……原来……”他“原来”了半天,却怎么也不知该如何措词,不知他是口吃更加严重了,还是心有感触。 江湛则替他补充道:“说不服气也不过是嘴硬罢了。檀为仪和他小妹,天生就是让人敬服的,不论智识、胆量,无不是一代人杰。我和徐老三,能与你们做一回敌人,已经算是人生大幸了。何必还要再强求什么,放下心中芥蒂,反而要轻松得多。”
檀羽听他这般说,也不知是真的自谦,还是故意说出来迷惑自己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随意地问道:“你们兄弟,不在宛城享美色,却来彭城开典质行,应该不是只为给我说好话吧?我相信,这里一定有很深的原因。” 江湛无奈地道:“在南朝,大将军已经被贬出京城,太子殿下再没有用我们兄弟的必要。现如今,我们只是江湖上的一对闲人,彭城既然能赚钱,我们为何不能来此?” 檀羽却颇为好奇地道:“想当初,你们兄弟好歹也是天师道的核心人物,怎么现在说起来,倒是两个江湖闲人,这样的转变,未免让人过于惊讶。” 江湛却镇定地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太子一向自视极高,从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当年他看见义天师王玄谟,决定拜其为师,也不过是因为他和王玄谟舌战,双方打了个平手。能够和他打成平手的,就已经足够他正视了。而我们师兄弟,在他面前又哪有说话的地方。” 檀羽点点头,这倒的确说出了刘劭这个人的本性。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地道:“如你这般说,王玄谟的实力,应该是七大族宗里最强的了吧?你们二位既然位列他的座下四大弟子,难道只是完全听命于刘劭?” 江湛想了想,道:“明天早上,师父和大师兄还要在城东有一场道会。为仪可有兴趣参加吗?去了那里,也许你就知道一切原由了。” 檀羽有些喜出望外地道:“原来还能在这里见到王玄谟?哦也对,王玄谟在南朝的官式身份不就是彭城太守吗?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现在就回去准备一下。” 说罢,檀羽便起身和漂女离开,徐湛之仍在前带路送他们从后门出去。 这典质行占地极广,房舍众多,可这后堂内却是蜿蜒曲折。徐湛之带着二人左转右绕,经过了无数个关着门的屋子。檀羽十分想知道那些屋中都藏着什么秘密,可碍于徐湛之的监督,他也无从得知。但可以想像,这其中必定有鬼,只好再让双妹想办法来察看一番了。 出了后门,檀羽告辞徐湛之,自与漂女回客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