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簪花会
正月初一合家聚,二月二日龙抬头。三月三里祭祖祠,四月头来百花明。 簪花会的景象可用两句话来形容:美人如玉剑如虹,繁花似锦度春风。彩袖频挥逢缟素,戏水鸳鸯笑曲钟。 “哎,轻点轻点,疼,你怎么这儿么笨。”宇文砚舒眼泪汪汪的控诉着罪魁祸首。 “再忍一忍,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乖啊。”萧景璘自知理亏,细声细气的哄着,额头上都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宇文砚舒撇嘴:“疼的又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萧景璘一听乐了:“我可是弯着腰呢。” 宇文砚舒比对了一下眼前的情景,的确他弯着腰,而站着的人貌似是一直喊痛的她。萧景璘还在努力,看他努力的那劲头宇文砚舒只有叹气的份。 怎么说呢,是人总有罩门的,插簪,挽发似乎一直是这位大公子的弱点。这不,一枝缀满绽开的粉嫩桃花的小枝,让他插到她的发髻里,足足用了半个时辰都没能弄好,一会歪了一会儿斜了。花瓣儿被折腾的残缺不全不说,扯得她的头皮都生生作痛。 簪花会的习俗,彼此中意的青年男女将摘下来的花簪在女子的发上和女子的衣襟上,就是变相的相亲会。原本按照萧景璘的意思,摘两朵怒放勃发的牡丹或者月季什么的,枝径细长光滑,簪进发里不必费多大的力气。偏偏宇文砚舒嫌这些大朵大朵的花儿戴在头上又难看又俗气,非要看起来轻巧又好看艳丽水秀的桃花。桃枝既粗糙又曲折,不时还能扯出几根发丝,萧景璘手劲大还扯断了几根,旁边的独孤姮看的直翻白眼,嘲讽道:“自作孽不可活。” “我来帮你吧。”旁边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修长的手,肤色如玉,指尖、掌心有些许的薄茧,一看就知道不是萧景璘那双拿惯长剑的手。 轻轻巧巧一下就簪入发里,宇文砚舒对满脸通红的萧景璘翻眼:“阿璘哥哥,你手真笨嗳,弄的我疼死了,还是言哥哥手巧,谢谢言哥哥。”笑脸如花的对着温雅如玉的大隋赵王,其实心里却在嘀咕着:一大男的居然对闺阁事物这么熟。 “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如此见外。”杨言笑的春风几度回旋,谦谦墨眸中潋滟几许艳光,指尖撵着从桃枝上掉下来的一朵只剩下几片花瓣残缺不全的桃花。 独孤姮一旁巧笑倩兮,十足的一只小狐狸:“这花是阿璘摘的,却是言哥哥戴的,那是算阿璘的呢,还是算言哥哥的呢。” 砚舒一看不好,萧景璘的脸色正晴转多云,急速的由黑变白,由白变红,又迅速变黑。赶紧在雷霆爆发前踹出一脚:“死姮儿,胡说什么呢,还不赶紧追你心上人去。” 独孤姮也知道玩笑开过火了,佯装委屈道:“我哪有什么心上人,我又不是阿琪一大早就与元二哥卿卿我我的出门了,又不是你成天跟小情人黏在一块,我到现在还小光棍一条呢。” 萧景琪与元剑锋没能逃脱英雄、美人的怪圈,元剑锋经常借口与宇文智鸿谈事来看萧景琪,萧景琪也经常有事没事的送几副养身健体的药给他,一来二去的顺理成章在一起。 杨言忍不住笑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还第一次看见有女孩子居然自称“光棍”的,独孤姮以前也算的伤率性直爽,敢做敢说,但幸好独孤家的教养摆在那里,很多话还是不敢说出口的,结果现在跟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丫头,满口里居然也荤素不忌了。难怪人常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有理。 “本王就不打扰你们了,听说顾大人家的千金待会儿会舞一曲‘惊鸿’,有兴趣的话,一起来看看吧,本王的王帐在主台的右侧第三个视线不错,随时恭候大驾。”杨言轻笑着踩着一地绸缎般的花瓣远去。 “姮儿啊,你口口声声说你没心上人,那你摘花干嘛?”宇文砚舒贼笑着故作好奇的问道。 独孤姮双颊绯红,嘴里不甘示弱:“我喜欢不行啊,你管的着么。” “哦——。”宇文砚舒故意将尾音拉的特别长,“我还以为某人春心荡漾了呢。算了,阿璘哥哥,我刚刚看到三公主请我哥去她的帐篷了,我们去看看吧,不跟某个小尼姑浪费时间。” “你,你······”独孤姮气急败坏,“我不跟你说了。”气冲冲的甩袖而去,去的目标正是三公主的大帐。 宇文砚舒掩嘴偷笑:“就你小样的,还跟我斗,你那点小九九我早就看清了。” 独孤姮每次去宇文府,那双水灵灵的丹凤眼滴溜溜的四处转,如果看到大哥宇文智鸿,那么那一整天便是扭扭捏捏,娇羞不已,说话也温柔许多,连门儿都不肯出。 “阿璘哥哥,我们走吧,一会儿还要看顾小姐跳舞呢,说不定我就学会了,学去跳给你看好不好。”宇文砚舒踮起脚搂着萧景璘的脖子撒娇。 萧景璘面对宇文砚舒时一向吃软不吃硬,只要没犯到底线,那别扭的情绪总能一阵风儿似地过去。 “不过不许去赵王的帐篷,我不喜欢。”萧景璘霸道的命令道,剑眉高挑,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眸逼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宇文砚舒奇怪:“阿璘哥哥,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霸道了,嗯,而且醋劲也是蹭蹭的急速上涨。” 萧景璘有口难言,他能说什么,能说是因为京城优秀的男子太多,他心惶惶,害怕砚舒的心里哪天会走进另一道人影。如果他这么说了,砚舒说不定现在就狠狠的揍他一顿呢。他也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腹了,可是他就是按捺不住这样的想法。京城不必塞外,王子凤孙,德才兼备的好男儿遍地都是,何况他们平日里接触的人中龙凤又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惊鸿——是舞蹈中的奇葩,由大隋第五代皇帝的宠妃所创,取名翩若惊鸿之意。对舞蹈者的腰力、脚力,体型有相当高的要求,很多习此舞者最终都落得个“四不像”的下场,还会被人嘲笑自不量力,因此很多女子都不会挑战如此的高度。 “天啊,顾小姐的腰好软啊。”宇文砚舒惊叹的看着台上 中央的舞台上,顾芷秋身穿淡黄色的舞衣,水袖翩翩上下飞舞,柔软的腰肢好像春风中的垂柳一般韧性十足,左摇右晃,前弯腰后下腰,芊芊玉手一点也没有碰触到地面,整个人就四一株喜迎春天的迎春花,面庞清秀白皙,由于剧烈的运动而添了一抹动人的嫣红。 元音婉铮铮淙淙的调试着筝弦,偶尔抬头看上几眼,漫不经心道:“顾芷秋的父亲是民部尚书,直属越王手下,为了让女儿能进入越王府,可下不不少心血。这舞惊鸿听说特意请的江南第一教坊的头牌教习相授,练了足有六年之久。” 宇文砚舒细细的瞅了瞅顾芷秋的相貌,低眉顺眼弱质纤纤,整个一副没主见的样儿,摇头道:“瞧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只怕即使进了越王府,也难如了顾尚书的愿。” 一旁正与宇文智鸿还有李昉闲聊的独孤凌凑声道:“你倒是好眼力。顾卜勤算是机关算尽,他的几个女儿就顾芷秋长的有几分姿色,难免动了些心思,成日里想把这女儿送进王侯将相家。” 宇文砚舒不免为她哀叹了口气,可怜的官宦女子竟不如一个青楼的风尘女来的自由。想到那日惊艳所有人的梦池姑娘,两相比较,还是梦池活的肆意。不过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李昉也接着道:“你们没回京的时候,顾卜勤就将女儿送进宫,美名其曰伺候淑妃,其实是想趁机攀上蜀王这棵大树,大家心知肚明,只不点破罢了。可惜空长了两只眼睛,也不看看皇宫里还有谁。” 宇文智鸿,独孤凌突然齐声咳嗽,砚舒一旁的萧景璘不明所以反问道:“两位大哥生病了么?” “没有,只是嗓子突然不舒服罢了。”宇文智鸿和独孤凌干笑道。 李昉也立即住了嘴,心道侥幸,幸好有两个他们两个在,要不差一点就顺口溜出来了。 宇文砚舒心里倒是明镜似的,把这么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绵羊送进宫里去钓蜀王这条大鱼,必定得罪了与蜀王有私情的杨訸,顾芷秋的下场可想而知了。亏得顾卜勤还在京中活道了这把年纪,居然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啊——” 其余帐篷里的人惊呼起来,众人俱都抬眼望去,方才还舞袖翩跹宛若蝴蝶的少女,此刻正狼狈的摔倒在舞台上,小脸儿羞涨的通红,盈盈泪水溢满眼眶,欲落未落。
周围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幸灾乐祸:“顾家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又破碎了哦。” 顾家的吓人匆匆上来将人带了下去,经过他们的大帐的时候,宇文砚舒分明看到顾芷秋苍白的脸和充满了恐惧的眼神。 随即帐内琴声如流水般轻轻缓缓的泄出,清脆空灵,宛如高山上的洁白无瑕的清泉一泻千里,击玉石,汇溪流,奔大河,闯山涧。元音婉素手轻挥,一曲《凤求凰》叮叮咚咚传遍四周。 独孤凌轻轻一笑,取来一只紫竹洞箫,低沉委婉,呜咽相随,不离不弃。 四周纷杂凌乱的窃窃私语渐渐的安静下来,只余箫音琴声在空中盘旋久久不散。 宇文砚舒以前也曾学过箫,不过都是用来应付等级考试的,兴趣是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就勉强了。古人吹xiao讲究的就是融入自己的感情,用音乐表达自己的心意,宣泄自己的感情。所以当她听到袅袅箫声缓缓盘升的时候,不尽自叹弗如,她跟人家那档次根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缠mian的音韵纠纠缠缠良久方才消散,帐外一片安静。 “难怪独孤姮那丫头会嫉妒你那么多年,太厉害了。”宇文砚舒睁大眼睛赞叹道,“你跟独孤表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太完美了。” 独孤凌与元音婉相视一笑,但笑不语。 “喏,看,这么快就有人送花来了。”一丫鬟手挽花篮迈着碎步过来。 “各位大人好,两位小姐好,我家公子让奴婢送花给宇文小姐。”丫鬟脆声道,态度恭敬不卑不亢。 宇文砚舒诧异的看看其他几人,才对着丫鬟讶道:“我?” 丫头点头:“正是。”双手递出盛满绿叶托着的栀子花,芳香扑面,沁人心脾。栀子花——解结同心。 宇文砚舒接过花篮,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我家公子是太尉府的大少爷。” 一听是刘成表派人送来的,宇文砚舒拿也不是,丢也不是,尴尬的不知所措。只听萧景璘冷声道:“那谢谢刘公子的好意。”宇文砚舒更是诧异,阿璘何时转性了,不过接下来一句:“别忘了告诉你家少爷一声,我家娘子已经名花有主,这篮花我家娘子就转送窦姑娘了,来人,拿去给窦小姐,就说刘少爷送花不小心走错了地方,还望见谅。” 李昉一口水没憋住喷了出来,丫环脸上尴尬一闪而过,连忙回去。 “高,实在是高。”李昉竖起大拇指。 宇文智鸿无奈摇头:“还有你没见着的呢,略窥皮毛而已。” 不一会儿,暗香送花回来,手里拿了一卷轴:“三公主让奴婢将此画取来,给大人小姐观赏。“ 展开一看,是一幅牡丹,万紫千红各式各样的牡丹迎芳吐艳,栩栩如生,用料鲜艳生动传神。宇文砚舒仔细看了一下,画功不错,但总觉得少了份生气,脱口而出:“若是这里再添上两只蝴蝶,那就巧夺天工了。” 元音婉止道:“这蝴蝶可不能乱添,会添出麻烦来的。” “为什么?”不就一幅画么,能有什么问题。 独孤凌解释:“自古美人如花,女子以花自喻是习俗,三公主这幅画的玄机之处就是三个字——蝶恋花,这恐怕是来问宇文兄的了。” 宇文砚舒一听笑的眉眼弯弯:“哥哥,原来是你走桃花运了,我说姮儿怎么连这么热闹的事都不参加,径直就回去了呢。” 宇文智鸿警告了她一眼,示意人家大哥还在这里呢,宇文砚舒吐吐舌头,偷偷看了一眼并无反常的独孤凌,轻嘘口气。 “三公主丹青妙手,牡丹栩栩如生,,微臣笔力不足,还请公主见谅吧。”说罢,卷好成原来的样子递给暗香。 宇文砚舒眼巴巴的看着丹青妙作从眼前飞走,心里还在计算着这能值多少钱。 “别看了,觉得好就自己画一幅,比那张可强多了。”宇文智鸿轻轻一拧砚舒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