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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福威镖局

    第五节福威镖局

    关东平原山环水绕,沃野千里,一条松花江蜿蜒盘曲,横跨而过,东西两侧的长白和兴岭山脉西高东低,起伏不断。如此的崇山峻岭便是大清王朝的基业发源,爱新觉罗氏祖宗肇迹的兴王之所。

    在起伏连绵的群山中有座石砬子,名曰拉法怒苍,山中盘踞着一伙替天行道的好汉,当家人姓张,人称张三爷。张三爷大号张香岩,出身湖北武当山,以一身出众的武艺广交天下英雄豪杰。据说乱世之中曾经闹过太平长毛,后因失势落入绿林草莽。张三爷领着手下的四梁八柱盘踞在怒苍山,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呼啸山林,外号花和尚的王久光便是其麾下第一炮头。王久光数月前受张三爷重托前往京城跑趟买卖,回途中经过三七镇的通天赌坊忍不住手痒豪赌一番,也因此偶遇四贝勒,两人惹来血光是非。

    王久光古道心肠,知道四贝勒如今没有落脚地,力邀一同前往怒苍山。四贝勒心里惦记着藏宝图中的地宫宝藏,正好也要前往关东走上一遭,便欣然同意。两人将伍家兄弟的两具尸首草草掩埋,又在溪边洗去身上的血迹,翻身上马,开始北上的远途。

    四贝勒和王久光骑着马在山路中走了大半时辰,行进至大黑山的山口。大黑山是京城通往关外的必经之路,山高林密,蜿蜒数十里,传说山中隐藏呼风唤雨的黑龙,故此得名。

    两人旅途疲惫,饥肠辘辘,远远望见两山一沟处飘着酒家的幌子,心中顿时大喜,急忙催马赶过去。两人在通天赌坊里赚得盆满锅满,出事后只顾着奔逃,赌桌上的银两分文未动。四贝勒连五两散碎银子都压在了赌坊,口袋里空空如也,好在王久光常年替山寨跑买卖,褡裢里阔绰得很,走进酒馆大锭的银子抛过去,叫嚷着伙计端上好酒好rou。

    山里的酒馆条件简陋,房屋都是茅草和土坯搭建而成,屋子前面的院子里围圈着两头毛驴和四只山羊。酒馆平日里主要供应rou食,给往来的客商打尖休息。酒馆的掌柜是个明眼的生意人,接过王久光抛过来的大锭银子心里有数,招呼伙计排布酒菜,厨房里麻利地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跑堂伙计端上一盆炖鸡,一斤酱驴rou,一碟花生米,一份炒驴杂和一盘护心rou,还有一坛掌柜珍藏多年的陈年包谷烧。醇厚的包谷烧倒入粗瓷碗中喷香扑鼻,花和尚王久光好酒,闻着酒香引得肚中的酒虫蠕动,忍不住大声叫好起来。

    旁边站立的掌柜陪笑说道:“穷乡僻壤拿不出什么好菜招待二位,小店唯有这酱驴rou还勉强说得过去。平日往来的客商舟车劳顿,在小店这里吃点驴rou喝点小酒很是受用。二位爷也请慢慢品尝,不够的话言语一声,后厨里还有酒有rou。”

    两人闻着菜香酒香食指大动,不等掌柜说完便撸胳膊挽袖子,好酒好rou大快朵颐起来。

    四贝勒和王久光两人推杯换盏,吃喝得正高兴,耳闻边听见酒馆门外一阵车马喧哗的吵闹,接着门帘被挑开,进来一名身材魁梧的红脸大汉。大汉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枣红色的脸膛阔口方鼻,眉宇间英气勃发,身穿纽襻丝绦,脚蹬薄底快靴,腰间系着一块宽板腰带,身后背着一柄虎头砍刀,浑身上下收拾得紧实利落,一看便知是个有功夫的练家子。

    酒馆的外面,跟随大汉同来的二三十伙计模样的小厮正在收拾车马。山路的旁边停靠了五辆大车,车头处插着“福威镖局”字样的杏黄小旗。每辆大车都结结实实地捆扎装运着十来个贴了封条的木箱,车轮压在地上的痕迹吃土很深。

    酒馆院子里的镖局伙计们手脚麻利,有的解下马匹洗刷饮遛,有的搬下货物用苫布遮盖妥当,有的敲打木桩支起了帐篷,看起来是要在此打尖过夜。

    红脸大汉走进酒馆扫视一圈,打量着正在喝酒吃rou的四贝勒二人,目光落到王久光的身上顿住,但没有言语。酒馆掌柜走过来,对着红脸大汉拱手作揖,口中说道:“许爷,老久不见您呐,小店自家酿的包谷烧这里预备着呢。”

    红脸大汉也是好酒的杜康孙辈,闻听喜上眉梢,对酒馆的掌柜爽朗地说道:“可不是嘛,有段日子没走这边的镖。掌柜的,麻烦准备二十斤酱驴rou,十斤鸡蛋大饼,再来一坛老酒给伙计们送过去。”

    “得嘞,您先吃喝着,伙计们的事情别cao心,小的准儿办得妥妥地。”酒馆掌柜接过跑堂伙计端过来酱驴rou和几碟小菜排置妥当,又转身催促伙计拿酒去了。

    旧时跑买卖的生意人经常带着往来货物在林中的山道往来穿梭,渐渐滋养众多劫财害命的强人土匪。清末的内忧外患,世道更是乱成一团,最悲惨的还是社会最底层的穷苦百姓,被层层盘剥后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有些人为了口饭索性做起土匪,拿着刀枪棍棒见到有商贩经过便一哄而上抢夺货物,什么都拿,什么都要,并且逐渐形成规模,危害一方。朝廷中调动军队剿匪,匪众们一哄而散回家务农,军队开拔又重新聚集,朝廷对此也是无计可施,很是头疼。

    世道混乱,流匪横行,镖局的生意自然好得不得了,但在宋辽城中的四个镖局中,福威镖局的生意可谓一枝独秀,其他的三个镖局根本无法与其比拟。简单地说就是福威镖局吃rou,他们喝汤,福威镖局吃干的,他们喝稀的。看着日渐红火的生意,其他三家只能眼巴巴地咽咽口水,做些小打小闹的买卖勉强度日。

    福威镖局的生意如此红火在于镖局的总把头许世飞,许世飞并非本地人,老家在河北沧州,自幼寒暑苦练,习得一身的好功夫,不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且性格豪爽,仗义疏财,喜欢广交朋友,在江湖绿林中很有口碑。

    福威镖局的老把头姓李,也是个练家子,很是喜欢许世飞,膝下仅有一女,就托人撮合着欲纳许世飞为婿。许世飞自幼父母双亡,是授业恩师将其一手带大,师父姓张,以前也是靠走镖为生,与李老汉两人是八拜结交的异性兄弟。张老头儿听到婚事很高兴地许诺下来,此后许世飞离开河北沧州来到宋辽城,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同门小师弟赵靖志。

    许世飞一身的好功夫,加上做事光明磊落,来到镖局不长时日便收下一群慕名而来的徒弟,开始传授武艺。徒弟们各个精悍,平时聚在一起练习武术,有生意走镖时便充当护卫镖师,尽心尽责地保护货主的货物安全,故此这些年来福威镖局的押镖送镖从未有过半点差错。

    世道变故的多事之秋流匪横行,许世飞也加紧小心,每次出行必定亲自上阵押送货物。其他三家镖局在山野中遇到土匪一般先是色厉内荏地威胁吓唬,吓不跑就打,打不过就跑,没有半点骨气,极被土匪看不起,押送的货物也大多落入土匪强人的手中。

    许世飞的做法不太一样,每次遇到大股的土匪打劫都是先抛出一袋钱财,有的土匪识趣,拿钱走人,而有的土匪偏要摸下老虎屁股,结果被一众镖师毫不留情地痛下死手,杀得血rou横飞,横尸山野。

    如此凶悍的作风让许世飞的名号在宋辽城附近叫得越来越响,很多土匪见到镖车上插着福威镖局的名号都不太敢靠近,拿着抛来的钱财便跑,更别说打劫货物。如此一来,主动找上镖局的主顾越来越多,而且都是大生意,福威镖局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逐渐垄断掉宋辽城的镖局行业。

    四贝勒和王久光见是镖局走镖便没有理会,依旧划拳行令吃rou喝酒。许世飞坐下对着二人又多看几眼,起身向王久光拱手,口中说道:“阁下可是关外怒苍山张三爷帐中大炮头,外号花和尚的王久光王师兄?”

    王久光闻听一愣,是敌是友分不清楚,右手不禁摸向放在身旁的开山斩斧。

    许世飞端起酒碗笑着说道:“师兄别误会,在下宋辽府福威镖局许世飞,家师与张三爷是同门旧人,几年前拜访张三爷时曾与师兄在山寨中有过一面之缘。”

    许世飞如此说,王久光也想了起来,拍着脑袋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洒家一时鲁莽,许兄勿怪。既在此遇见,来来来,你我痛饮几杯。”

    王久光边说边招呼许世飞入座,又介绍了四贝勒与许世飞相识,接着对酒馆掌柜说道:“掌柜的,再拿一坛好酒。”

    四贝勒抓起桌上的酒坛给许世飞满满地斟了一碗,许世飞接过酒碗道声叨扰便一仰脖儿,喝得干干净净,半滴不剩。醇香绵软的陈年包谷烧甘爽回甜,许世飞酒入肚中不觉地眉毛上挑,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四贝勒又拿起酒坛给许世飞倒了一碗,三人笑着轻轻一碰随即干掉。许世飞品味着佳酿美酒,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心中美不胜收。

    这时,掌柜领着小伙计抬着托盘走过来,一份爆驴肚,一坛焖驴尾,一盘蒜泥驴板肠和一碗驴rou鲜汤,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说道:“三位爷,这几样菜是小店最拿手的。俗话说天上龙rou,地上驴rou,这驴rou性味甘凉,补气养血,安神去烦,强筋壮骨,配上这陈年包谷烧,就是给个大将军也不当哩。”

    三人听后大笑,王久光拿起面前的酒碗满满斟上,递给掌柜,说道:“掌柜的,也请您品尝一碗,洒家看你的大将军就不要去做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你的掌柜的吧。”

    掌柜接过酒杯道谢,也是一扬脖儿喝干了杯中之酒,领着伙计退下,留下三人继续喝酒聊天。

    许世飞此番走镖不同于以往的商旅镖货,车上的辎重受宋辽府提督的重金之托前往吉林的长春府,关内到关外几千里的路程全靠马拉人扛,途经崇山密林,更少不得土匪强人的出没。福威镖局的名号在关内的绿林中颇有威名,可塞外关东多是彪悍的马匪和凶猛的匪帮,吃荤不吃素,路途上几场硬仗在所难免。

    许世飞在酒馆中咋见王久光心里便是大喜,怒苍山的名号在关外含金量十足,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有了怒苍山大炮头王久光的护驾,此趟走镖定然万无一失。

    三人边吃边聊,许世飞问道:“师兄此番怎么到了关内?”

    王久光答道:“前些时日去京城跑趟买卖,正准备回去,却在三七镇的赌坊里遇到耍横吃腥的。洒家和四贝勒两人和他们打了一架,杀了几个不怕死的,这才改了归途路过这家酒馆。”

    王久光边喝酒边将通天赌坊里的事情说与许世飞细听。许世飞闻听之后脸色大变,急忙说道:“师兄,四贝勒,你们两个这次闯的祸可不小啊。莫说那通天赌坊的伍家兄弟凶狠彪悍,他们仰仗的是后台宋辽府提督段芝贵的撑腰,赌坊里七八成的收入都落入段芝贵的口袋,不说是日进斗斤吧,**也差不离。你们两个将伍家兄弟砍的砍杀的杀,断了段芝贵的财路。那段芝贵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小弟没有猜错,后面必有大批追兵将至,当今唯有速速脱身为妙。”

    许世飞说得没错,驻扎在宋辽城中的提督段芝贵听完死里逃生的伍家老四小红狼哭诉,已经派出护卫连的连长亲外甥高士斌率领百十匹快马追杀过来。

    四贝勒和王久光没有想到通天赌坊还有如此厉害的后台,段芝贵不同于一般的江湖豪强,而是当今袁大总统身边的红人,堂堂的陆军上将,手中握有重兵,追杀他们二人轻而易举。

    刀口上舔血惯了的王久光听后说道:“不管他段芝贵派多少兵来,洒家手中的这柄斩斧杀一个够本,杀两赚一个。”

    脱胎换骨的四贝勒今非昔比,端着酒碗口中唱道:“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巢xue,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许世飞眼见面前吃了豹子胆的二位狠角泰山压顶面不改色,赞叹是条汉子,心中不免生出结交之意。

    酒馆之外,布置好车马货物的镖局伙计们围在一起席地而坐,掌柜和伙计适时地搬来吃喝。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们吃着焦黄喷香的大饼裹着酱驴rou,配上辛辣的烈酒猜拳行令,院子里不一会儿便热闹起来,连圈在栅栏里的毛驴和山羊也跟着根嘎根嘎……咩儿咩儿……乱叫不停。

    听见门外牲畜的叫声,许世飞心里有了主意,起身用手指着不远处的野狼谷口,对四贝勒和王久光说道:“二位仁兄莫急,我有个办法,或可冒险摆脱追兵。”

    四贝勒听此一言,说道:“许兄请讲。”

    许世飞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仔仔细细地说出心中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