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此生只为一人去
处死了这个毕竟陪伴自己三年多的女人,斯鸣心里沉静得什么都无法提起来了。明明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灭掉祁国是为了继承父王的意志,为父王报仇,可是……为什么会有一份歉疚呢?不应该有的一份歉疚呢。 当局者迷,斯鸣不知道这份心里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什么,也并没有意识什么,只有一种表面上淡淡的纠结让斯鸣不安:也许只是因为黎雪凫那么忠心耿耿地陪伴着自己、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而最后还是被自己一声令下,落得如此下场:这歉疚在斯鸣看来也许不过是对黎雪凫的死的歉疚而已吧! 只是从此这雪鹜宫也成了一座空宫了呢,雪鹜、雪凫……真是般配的名字,真是……这是茕白起的名字吧!真是好听……不自觉地,斯鸣又在想茕白了,心里也就莫名地又开始抽痛了。 那草庐离王宫也不远吧,仿佛在天边呢……那么荒苦,从小娇生惯养,会习惯吗?会适应吗?会?……会再也见不到了吧?原来自己这么担心不过是担心再也见不到面吗?怎么会呢?想着想着,心里不禁轻笑呀,怪自己太杞人忧天,才会折磨得自己心里不舒服呢!只有阴阳相隔才会永远见不到了吧?只有天涯海角才会见不到吧?唉…………自视下来,自己是如此的不愿意茕白离开呢,可又能如何呢?又不能违抗这么多大臣的正当要求,护她周全,没有赐死已经是以自己的身份能做的极限了呢…… 走在百芳洲里的小径上,斯鸣的胡思乱想就没有停止过,方奠在后面十分奇怪,但却不敢打搅,其实呢,自己心里不是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吗?碧蔻……怎么她也死了?黎雪凫背叛大王就该死!可是她只是个丫头哇……难得在偌大一个深宫里能找得到一个说的上话的人……一路上,这主仆二人就默默地走着,不时路过的宫人也是静悄悄的请安,只有金缕…… “大王!”金缕双手端着放着药碗的托盘,微微屈膝,脸上似乎一些不满。 “嗯……巧雉在宫里吗?”斯鸣看出了金缕的不满,也知道不满的岂止她一人,满朝文武都因为自己的任性不立王后而心怀愤懑。一低眉头就看到了只剩些药渣的白瓷碗,也就随口一问,漫不经心。 “多谢大王关心,王妃除了在宫里,还能去哪儿呢?” “巧雉一向好好的,怎的忽然喝起药来?”又是随口一问。 “王妃听说了些前朝关于自己的事情,一时气急,曾昏了过去。太医因叫喝些汤药补身子。” “既然是这样,今晚寡人会去衔环苑看看巧雉。叫她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早早睡了。”斯鸣淡淡的,但还是担心了,决定去看看的。 “啊!谢大王!”金缕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晚上……也许大王会留宿呢……,于是标准地行了屈膝礼走了。 当晚,顾斯鸣如期而至了,赵巧雉却并没有让斯鸣进来。巧雉本来在心里就有一道裂隙,如今却因为斯鸣如此直白的旨意成了一道自己与斯鸣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大王请回吧,您就当衔环苑是一座华丽的冷宫好了!”巧雉在宫门后面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巧雉?你在说什么呢?!衔环苑可是王后的处所呢!寡人赐给你住还不能说明什么吗?”斯鸣知道巧雉是真的生气了,赵家的实力不可小觑,赵巧雉可是赵靖庵的独生嫡女。如果处理不好与巧雉的关系,赵家就不可能对顾氏国族忠心耿耿了,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平复巧雉的心情。 赵巧雉可不买账呢,用一个“衔环苑”的名义来就能满足巧雉对后位的渴望吗?“衔环苑,只不过一处宫殿。大王说它是什么人住,这里自然就是什么人在住。可是您可是清楚明白地跟前朝大臣下令再不立后!臣妾的地位再高,也是妾!” “咳咳咳!”斯鸣不耐烦了,被当面拆穿谎言也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吧?“够了吧?赵巧雉!你若这么不想再见到寡人,也不是没可能,寡人可以在……嗯……往后的日子里尽最大能力不见你;至于你所说的冷宫……既然你这么喜欢冷宫的生活,寡人也不想糟蹋了这么好的衔环苑,不如你搬出去吧,搬去冷宫……还能跟紫鸢做个伴!”……一阵不长的沉默,宫门里外僵持着。“出来!你给寡人滚出来!”斯鸣发作了。 这一声呵斥吓得巧雉在门后面一个激灵,肩膀很明显的抖了一下,心里也悬到了嗓子眼儿:大王自从成婚以来,从来没有对自己大声讲过话,再怎么不喜欢自己,在外人面前也要跟自己摆出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也许…斯鸣是真的动怒了。圣怒难犯,这是自己嫁给斯鸣的前一晚上与父亲交心时,父亲大人语重心长地教导哇,怎么可以违背父亲的意思?身边的金缕也是心急如焚,如果这个时候王妃还要倔强,那是一定没有好下场的,大王毕竟会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而惩罚王妃的:“娘娘!开门吧,认个错就好了啊。” “我该怎么办?金缕?只要开门就行了吗?”巧雉听见金缕这么说,仿佛在黑暗的紧张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住地晃着金缕的肩膀问道。 金缕摇不过巧雉,连忙连话也没回就把门打开了,巧雉和金缕第一眼就看见了斯鸣的怒容,眼睛里尽是愤怒的光芒。斯鸣见门开了,其实心里的怒气就已经消了一些了,只是直径走了进去,像风一样的来到了巧雉的寝室里。 巧雉紧紧地跟在后面,屏退了众人,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已。斯鸣一屁股坐在了巧雉的床上,还拿眼睛瞪着已经认错了的巧雉。好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斯鸣开口了:“寡人心里有人了。你不要怪我。” 巧雉还是沉默,斯鸣虽然一开口说话就是消气了,可这第一句话实在让自己心里不好受,不想答话。
“算了,你怎么可能不怪我?怪就怪吧,不要怨茕白就好。” “在我心里有一样东西就像是那指缝间的阳光,温暖,美好,却永远无法抓住。而你就是这件东西。”巧雉又听见了这个名字,这个令自己心爱的人魂牵梦萦的名字,一股很大的醋意抑制不住了。 斯鸣没有闻到酸味儿,他也从来不把赵巧雉看成是可以爱的女人,当时匆忙的政治婚姻让顾斯鸣有生以来终于感觉自己的人生不能由自己掌控的无助,为了逃避这种无助,又不能与自己的父亲抗争,于是斯鸣不知不觉地就把所有的不是转移给了赵巧雉。除了洞房那一晚,斯鸣再没碰过巧雉,所以与其说是巧雉多年无所出,倒不如说是斯鸣故意为之。自从在宴会上听过茕白弹得一手好琴,斯鸣就已经满心希望、满是期待了,只是……直到今天早上宣布对茕白的处置,斯鸣才真正意识到一切的希望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泡影而已,庸人自扰罢了。现在又要为了政局稳定,为了安稳卢国最大的势力——赵家人心而跑来安慰巧雉,真是没办法跟她谈心。其实最捷径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与冷落多年的王妃睡在一起,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斯鸣一路上也在纠结着这个办法,关键就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暂时放下心事而已。 算了!斯鸣不想再思考下去了,噌地从床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就跨到了巧雉面前,还不等巧雉对这样突然地举动反应一下,斯鸣已经撕开了巧雉的外衣,上面的珍珠都散落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巧雉受到了惊吓,开始反抗,斯鸣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这样一来又没了想法,当即收手,盯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仇怨的巧雉:“你不是一直想让寡人碰你吗?” “我不下贱!不要像对妓女一样对我……” “那要寡人怎样对你呢?寡人没有一个像样的妻子,倒是有一捆像妓女一样的妾。”斯鸣说完,又转身坐在了床沿上,今天必须跟巧雉一起睡,只有这样才能熄灭前朝的怒火,“自己躺到床上来,我就不想动手了。” 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就这么吝啬自己的爱呢?他爱茕白,他爱雪凫,他爱紫鸢,就是没有自己!就是没有自己!就是没有!! 那一晚在人眼里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那些斯鸣所做的荒唐的事也就平淡的过去了…… 是啊,人们心里到底有多少恨呢?又做过多少自己从不愿做的事呢?交错纵横的关系,交错纵横的情感和交错纵横的纠结……斯鸣,你说你愿此生只为一人去,可在现实中,你可真的是只为那一人去了吗?茕白,你也说你愿此生只为一人去,可现在呢?有了亡国之恨的你,还会只为心中一人去吗?你们从没有真正为心里的那个人做过什么呢,又怎么敢轻易说“此生只为一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