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野良田合战（三）
浅井长政坐在自己的军阵中，闭上眼睛静静的倾听着。 杀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战争是为了什么而展开的。 士兵们是因为什么而拼死战斗的。 真的是为了恢复浅井家的名誉吗？为了摆脱佐佐木家对自己的支配吗？ 还是为了自己无聊的野心？ 只要一闭上眼睛，浅井长政就能够看到无数的兵士在为自己的野心而流血，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有父母双亲需要赡养，有妻有儿，可是到了这座战场上，剩下的只有敌人与战友。 当他们被敌人的刀剑砍中逐渐失去生命的时候，会不会想念自己的父母妻子呢？ 浅井长政缓缓睁开双眼，轻声吟道：“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诗经？ 远藤直经诧异的看了自己的主公一眼，这句话是出于中国的《诗经》，是中国秦朝时代人民苦于服兵役而不得终养父母，是儿子悼父母的，大意是指父母生我养我并不容易的意思。 主公这时候念这诗想必是对战死的士兵们感到痛惜吧。 远藤直经不由得轻赞一声，毕竟在这个时代，有一个肯为普通士兵着想的主子已经不多了。 “报！” “报！” 一名传令兵跑进大帐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说道：“禀报主公，佐佐木义贤带领本阵全军出动了！” 听到这个消息，远藤直经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主公！敌军已经全军出动，咱们也出动吧！” 浅井长政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军扇，轻声说道：“再等等。” 如今宇增河岸边有以木村康政、海北纲亲、赤尾清纲、雨森清贞等大将为首的六千余人在岸边作战，而佐佐木军则是由佐佐木家嫡子佐佐木义治与进藤贞治、后藤贤丰等重臣的一万四千余人的强大兵力。 佐佐木军是渡河攻击，浅井军是据岸而守，浅井军不顾以寡敌众，无论士兵还是大将都是英勇作战，佐佐木军的平井定武与进藤贞治一度攻到了岸边，然而海北纲亲、赤尾清纲、雨森清贞等人寸步不让，终于把佐佐木军再度打回河中央。 可是在佐佐木军超过两倍的军力之下浅井军打的十分吃力，如今佐佐木义贤的本阵八千人也来参战，那么前线的浅井军就要面对近四倍于己的敌军。 “报！佐佐木义贤本阵开始向宇增河前进！” “报！佐佐木义贤本阵已经开始渡河！” “报！佐佐木义贤本阵即将于我军接触！” “主公，咱们也上吧！” 远藤直经见到浅井长政依然不为所动，不由得再次发言。 浅井长政缓缓起身走到帐外，帐外早有兵士为浅井长政牵来战马。 两千名士兵得知出阵的消息后全部都是摩拳擦掌，他们早就被前线的厮杀声感染住了，在这个时代，男人如果想要让自己与家人过上好日子，那么就是成为武士，成为武士的必要条件就是要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所有的士兵们都在等待浅井长政出击的命令。 可浅井长政就静静的坐在马上，一动也不动，看得士兵们都是有些焦急。“报！佐佐木义贤本阵与我军大野木俊秀部、三田村国定部开战！” “嗯。” 得到消息后浅井长政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可浅井长政身旁的武将们都是按耐不住纷纷请战。 军心可用！ 大野木俊秀、三田村国定两部兵马都在中路迎敌！ 浅井长政策马出阵，大声喝道：“敌军已至！全军听我命令！平阵！中路前进！” “跟我来！” “喝啊！” 两千人立刻排成平阵开始向着岸边冲刺。 浅井长政策马奔驰，佐佐木军人多势众，此时已经攻上岸边，兵力大部分都集中在中路攻击，如果浅井军想要取胜，就必须隔开敌军岸边部队与渡河部队的联系。 想到这里浅井长政疾声喝道：“海北友松，领五百兵从左入，右出；赤尾清冬，领五百兵从右入，左出！” 海北友松应道：“领命！第一备跟我来！” 赤尾清冬道：“第二备跟我来！” 海北友松、赤尾清冬二人各分兵马分别从敌军左右开始攻击。 “中路！” 浅井长政望着远处的佐佐木义贤的军旗：“跟我来！” “杀——” 浅井长政领军入阵岸边的浅井军士气大振，此刻在岸上的佐佐木军是大将平井定武为首的部队，双方此时混战一团，有的在河中战斗，有的在岸上厮杀，海北友松、赤尾清冬两军就趁着混乱将佐佐木军的中路冲散隔开。 平井定武见到部队被隔开也是心中一惊，他也是久经战场的战将，急忙领军反身开始进攻海北友松、赤尾清冬两军，就在此时浅井长政的部队从平井定武转身的后面掩杀过来，平井军顿时全军崩溃。 “那个，就是浅井长政么？” 平井定武一边厮杀一边看着远处正在战马上指挥部队的浅井长政，看着那个差点就成了自己女婿的家伙有着如此出色的军事才能，平井定武对浅井长政遣返回自己女儿的事情突然并不生气了，的确，如此出众的人物，应该有更加出色的女子相配。 “报！平井定武大人撤退了，我军中路被敌军攻破！” 此刻的佐佐木义贤骑着战马站在水中，宇增河水流虽然不急，也不深，但河面也并不是很宽阔，由于佐佐木军多达两万两千余人的兵马让河道变得拥挤不堪，只有登上对岸才能够重整阵势，可原本已经攻上岸边的平井定武部在浅井长政的攻击下不得不撤退，导致佐佐木军在岸边没有了据点，只能在水中作战，本来用弓箭也能压制岸上的浅井军，但狭窄的河道让佐佐木军难以施展，反而浅井军的弓箭取得了极大的杀伤。 浅井长政此刻也见到了水中在重重大兵保护之下的佐佐木义贤，轻抬左手：“鹤翼阵，起！” 浅井长政马速放缓，海北纲亲领前六阵之兵聚集到浅井长政身旁，大将赤尾清纲、雨森清贞各领两阵兵马位于浅井军左右前进如鹤的双翅一般。 浅井长政选择的鹤翼阵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形，左右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大将本阵防卫应严，防止被敌突破。 这时赤尾清纲、雨森清贞带领的两翼部队就从侧面展开对水中佐佐木军的攻击，海北纲亲、矶野员昌也从中路开始突破，双方午时激战到了黄昏，佐佐木义治带领的一万部队终于抵挡不住快速行军与激战所带来巨大的体力消耗开始崩溃了。 许多佐佐木军的士兵甚至没有逃跑的力气就坐在水中扔掉武器投降，可是迎来的只有浅井军的屠刀，浅井军兵少根本无力看管俘虏，所以对于降兵只能杀掉。 由于佐佐木义治部队的溃散，连带着其余佐佐木军也开始陆续出现逃兵，雨森清贞与矶野员昌趁机率先登上了佐佐木军所处的宇曾河岸，并且绕到侧面进攻佐佐木军。 这个时代的日本士兵使用的武器大都是三四米长的长枪，用这种长枪组成枪阵对敌人进行攻击，但是这种长枪的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很难对左面攻来的敌人造成有效的防御，位于佐佐木军左部防守的正是佐佐木义治的部队，义治的部队溃散之后，雨森清贞与矶野员昌带领浅井军迅速攻进了中路的佐佐木义贤的大军。 义贤的部队一时之间也难以调转方向，在浅井军的攻击下佐佐木义贤的本阵也开始出现了溃散的情况。 佐佐木义贤亲自斩杀了几名逃兵喝道：“我军人数多，继续作战！” “主公！前线被打乱，此刻应当后退到岸边重新布阵！” 进藤贞治、后藤贤丰跑到佐佐木义贤的身旁。 佐佐木义贤厌恶的看了一眼二人，可眼下的士兵已经不听自己的命令，大批的士兵扔掉武器开始逃跑，可是佐佐木义贤还是不肯承认此战已成败局的事实，依然嘴硬道：“要退你们退！佐佐木家的武士们，跟我去右军！义秀在那里还有数千兵马！” 话音未落，右军处射来大量的箭矢。 “咻——” “哈哈！佐佐木义贤你也有今天！” 新庄直赖、高宫胜义带着兵马兴奋的冲杀过来。 “今天我要你为我儿子偿命！” “杀——” 新庄直赖、高宫胜义因为攻击久德城而损失惨重受命防守佐和山城没有列入此次出战的名单中，但二人在城中看到佐佐木军即将败退，于是也带着一千多人前来参战。 新庄直赖与高宫胜义的兵马大部分是新兵，但毕竟是生力军，而且凭借着此刻浅井军高涨的士气成功的突破了防守佐佐木军右翼的佐佐木义秀的部队，左军溃散，右军又不能够提供有效的支援，在浅井长政的攻击下，佐佐木军终于全军溃败。 看着不断溃散的败兵，冲杀过来的浅井军，佐佐木义贤终于长叹一声，不得不带着旗本也开始撤退，义贤一退，宣告了佐佐木家此战的失败。 浅井长政随后掩杀到肥田城，佐佐木义贤父子不敢在肥田城休息，一直撤退到箕作城，而浅井军一直攻到了爱知河。 此战之前近江国十二郡浅井家仅领有浅井、伊香、坂田三郡，经过这一日的激战浅井长政将犬上、爱知两郡也纳入麾下，在爱知郡留下了守卫之后全军返回佐和山城，在城中休整两日后，全军返回了小谷城。 返回小谷城的浅井军获得了人民盛大的欢迎仪式，当时的人们纷纷说道：武士的表现取决于大将，浅井长政的父亲久政虽然屡屡被佐佐木义贤击败，但长政在几天之内就把佐佐木军悉数赶出国门，收复了失地，还使叛逃的爱知武士们重新归降，文武双全这个词，说的正是浅井长政啊。 在浅井长政因为击败宿敌收复失地而获得家中崇高声望的同时佐佐木义贤在野良田合战战败之后心灰意冷，将姓氏改为原本的六角氏，并且将家督之位让给了儿子义治，自己出家改名字为六角承祯。 在这个时代人们经常会对表现出色的武士起一个响亮的称号，比如“甲斐之虎”武田信玄，“越后之龙”长尾景虎…… 而浅井长政的称号则是——近江之鹰。 鹰要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