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吾之修
黄泉宗！ 悟虚仔细打量席间这些作陪的魔修，果然看出点端倪。 他们每一个的眼神，诡异的平静，却又不时流露出一种别样的东西，窃喜，猜疑，拒人千里之外。他们似乎刚刚适应新的身份，总有些下意识的怪异动作，尤其是饮酒之后。 他们之前是什么人？不得而知。 兴许是补偿或拉拢悟虚，曹纪韫又送了悟虚一支短香，细细的竹签裹着一层薄薄的黑粉，上面有一些鬼画符一般的细纹。他告知悟虚，若是想联系黄泉宗，到京城城东的永度寺，在大殿点上此香即可。 随后，曹纪韫的话语更点“逆天”，甚至与悟虚直言，如今的宗门太过老套太过死板，什么等级森严，没有修士应有的自由，什么修士越来越留恋权势富贵，失去了应有的追求。。。。。。。最后竟然说道，逆天盟再不改变，他便要太原府独立，如同雍州一般。 偏偏悟虚又在一旁附和，尽是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听得虞仙子、李明珊一愣一愣的。 出了太原府，虞仙子便不由笑问道，“想不到，此番竟然相谈甚欢。” 悟虚驻足，看着茫茫前方，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此人，不简单，胸有丘壑，志存高远。” “此人似乎新任府主，有些忘乎所以，魔怔了，”李明珊，却是有直截了当如此说道，“说的话，假大空，太过理想，太过偏激，难怪被称之为魔修。” 她到底还是有些对使团成员几乎团灭一事耿耿于怀。 “不疯魔不成活。”悟虚幽幽答道，“修士更是如此，高处不胜寒，若是学艺不精，修为不济，一朝身死，也应是死而无憾。” 李明珊，看了悟虚一眼，没有说话。 但，悟虚感觉到了她眼神的陌生。 悟虚生生受之，默默无语。 。。。。。。。 三人默默行，便是到了洛英府。 因有洛河，两岸渐盛，先后出了数名通玄大修，是为洛英府。这这洛英府，大周朝时地位超然。如今，逆天盟的总部也迁至此处。 三人本打算绕过洛英府，直奔前大周京城。但却看到沿途修士纷纷飞进城去，好像有什么盛会似的，于是拦住一名修士一问，竟然是逆天盟在洛英府新发现了一处异境，然后据说是为了对抗天人书院书籍开放，逆天盟便将此处异境对外开放。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悟虚三人随即决定，进这洛英府城一观此处新现异境。 进了府城，里面已经排起了长队。再一打听，原来是要收费的，半个时辰一百灵石。倒也还好，不算贵。修士效率很高，一会儿便排到了。悟虚三人，各自缴纳了六百灵石，然后被引着，各自进了一间静室。显然是临安排出来的静室空空荡荡，地上放着一个蒲团，面对着小门的墙壁之上，有一颗凸起圆珠，闪动着光华。 悟虚按照解说，将神识徐徐投入那圆珠之中。正如同前几次一般，神识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悠悠荡荡，穿过一层层奇怪的无形障碍，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 但“眼前”，却是一片模糊，不似先前几次。看不清，也听不到，但偏偏又有一种很明确的感觉，前面确实是一方异境，或者说是另一个世界。 这时候，一个声音模糊响起，提示须得加大神识投入，用心观看。 此刻，悟虚已经失去了与海音螺的感应，所以贸然加大神识投入，尤其是源源不断地神识投入，在这里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悟虚，稍作犹豫，服了半颗九转回春丹，一边炼化丹药，一边不断投入神识。 随着神识的持续投入，“眼前”逐渐有一处清晰起来，随后随着神识投入，逐渐扩大。但悟虚却是暗暗叫苦，心中愈加警惕，神识消耗甚大，每一点点点扩散，便须得消耗很多的神识。待到悟虚将那半颗九转回春丹炼化完毕，“眼前”方才露出一铜镜般大小的清晰画面。 似乎是竹林，紫色的。接着，便有异香传来。接着，便有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传来。 这似乎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未来世界！这是？ 忽然间，那画面骤然拉远，一尊观世音菩萨法相，端坐在莲座之上，祥云之间。 这是观世音菩萨！紫竹林！ 悟虚震撼莫名！ 这时候，观世音菩萨，似有所感，竟然朝着悟虚这边看了一眼，慈悲而笑。 随后，画面崩溃，悟虚神识不由自主倒飞而退，瞬间退回己身识海。识海中，苦海金莲，光华大作，壮大了不少；金莲九叶，不同往昔。悟虚倒飞回来的神识，回到识海，径直落在金莲之上。紧接着，悟虚整个神识之体，端坐在九叶金莲之上，不由自主双手内缚，结圣观音莲花部心印。无数的感悟，随即涌现；好似方才观世音菩萨看自己那一眼，便是无上加持灌顶。 悟虚神识之体，在金莲之上，忽然睁开眼，诵出六字大明咒，诸佛诸菩萨法相隐现。每一声诵持，皆有不同诸佛诸菩萨法相隐现，各说诸法要义。 悟虚忽然泪流满面，直觉自己须得做个坚定的抉择。 这是自己与观世音菩萨第二次真实不虚的亲密接触。第一次，是观世音菩萨化身一老汉，赠悟虚海音螺；这一次，则是观世音菩萨与自己隔空遥对，含笑而视，无上加持。诸佛诸菩萨，究竟真实不虚；以此推论，神仙也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异境多处显现，像伊春城、绝神谷、玉湖那些地方的，都是自己熟悉的那未来世界，没有神佛，没有修行，只有科技；但此处异境，悟虚却亲眼得见观世音菩萨，得受无上加持。 一个是修行的世界，一个是科技的世界。你是愿意活在修行的世界？还是愿意活在科技的世界？修行的世界，科技的世界，都充满了想象，都不乏自由。 于如今的悟虚而言，修行的世界，似乎更加值得去拥有。在修士的世界，自己似乎活得更加的自由，更加的和谐。 这种自由，体现在，一旦你拥有了，便是自己的，不用求人。譬如飞行，你可以修行而能飞，也可以通过科技而能飞，但若你是自己修行能飞，自然是更加自由。 这种和谐，体现在，你自己的身心可以深层次的全面发展。当你修行有成，必然克服了许多的走火入魔，身心协调，灵rou结合。你始终是一个整体，一个小宇宙。但科技世界却不同，你只要有一点冒尖，越冒尖便越好，所谓偏执狂方能成功，其实便是被异化了；然后你只要有钱，什么都能换来，却很多时候，不知不觉失去了本心，甚至沦为外物的奴隶。 当然，科技的世界，同样有其特别的魅力和优点。通过优良的制度和机制，科技可以无障碍地完全传承、分享、普及，普通人可以得到很大的自由、享受，尊重和保护，整个文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一直处于螺旋上升的进程。 。。。。。。 出了洛英府衙，悟虚依旧有些恍惚。虞仙子和李明珊，也似乎各有心思。 三人依旧默默行，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似乎如梦初醒。 “不知道两位在异境之中有何见闻？”悟虚忽然出言问道。 虞仙子和李明珊闻言一震，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悟虚，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李明珊，以一种奇怪的语气开口言道，“我与虞仙子看到了一个奇异而可怕的世界，而且似乎还是未来世界。那个未来世界，没有修士，只有凡俗之人，那些凡俗之人，人人皆可上天下海，万里传讯，接骨生肌，所拥有的武器，威力甚大，几可弑神。” 未来世界？原来她们看到的与自己不同，是自己前世所处的那样的世界。悟虚恍然大悟。 难怪她们如此神情，未来世界若是如此，身为修士的她们岂能不失态？神仙没见到，却发现未来没有了修士。 悟虚遂笑道，“佛说娑婆世界三千，乃至万千。彼所见世界，不过一世界尔。” “这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虞仙子忽然对着李明珊笑道，“佛说三千世界，无穷无尽，各有不同，有此奇异者，亦不足道也。” 李明珊，沉默片刻，遂也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未来之时，我等这般修士已灭绝。” “说什么过去未来，此世界非彼世界。”悟虚当即又出言慰道，“我方才便看到一方佛土，观世音菩萨在紫竹林，宝相庄严，还看了我一眼。” 虞仙子和李明珊，不由都笑了起来，只当是悟虚的俏皮话。 悟虚也不再解释，大家开心就好，没必要动不动就谈一些很严肃很沉重的话题。 “你便是悟虚大师吧？”忽然，一名素袍老者，仙风道骨一般地站在悟虚面前，修为深不可测。 悟虚心中一惊，急忙合掌行礼，“小僧正是悟虚，敢问前辈尊讳。” 虞仙子和李明珊，也随即反应了过来，各自恭敬行礼。 这老者，背负双手，“随我来。”却是临机，朝着周围最近的一家酒楼走去。 酒楼雅间，悟虚三人恭敬陪着这老者坐下。 老者，袖口一拂，桌上便出现一副茶具。 “吾从不饮酒，只喜饮茶。”老者淡淡说了一句。 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悟虚三人便看到自己面前的茶杯，顷刻而满，犹如自底上涌。 见那老者没有介绍，悟虚有些好奇，忍不住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一口饮下去，悟虚神情精彩了起来，然后便呛着了，差点喷了出来。 旁边的，虞仙子和李明珊，看在眼里，不由神情也是一变。 但悟虚随后，便又惊又喜地对着老者说道，“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啊！好茶好茶！” 西湖龙井，虞仙子和李明珊二人没有听说过。但这老者，听罢，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开口问道，“方才你说你见到了观世音菩萨？” 悟虚郑重地点点头，“小僧不敢妄言。” “难得！难得！难得！”这老者一连说了三个难得，随即取出一卷竹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老夫早年也曾研读过诸多佛门典籍。这竹简，便是老夫当年研读之后，所注诸多心得。” 悟虚肃然，恭敬接过，便要翻开细看。却被这老者止了住，“稍后再看不迟。” 虞仙子和李明珊二人，当即眼观鼻，肃然端坐，目不斜视。 这老者笑了笑，遂问道，“你们是去参加那比试的吧？” 悟虚随即答道，“我等久居雍州，恰逢其会，便静极思动，但不知前辈有何差遣？” 老者又取出一支毛笔，“此乃老夫随身之物，名曰破笔，可破诸多道法禁制。” 破笔？虞仙子和李明珊，不禁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震撼之色，显然由此猜测到了这老者的身份。 悟虚一贯散漫，一贯暗sao自傲，平时从不刻意打听六宗通玄大修之事，是以依旧有些懵懂。但此次，悟虚却是知晓了一些虞仙子和李明珊二人不知晓的事情。 西湖龙井，这是人世间的一种名茶。这老者取出来，其实在暗示自己的身份。这老者是逆天盟魔修，而且是通玄魔修。最紧要的是，是暗示他也是从人世间上来的修士。 悟虚合掌，“长者赐，不敢辞。但此物乃前辈随身之物，太过珍贵，悟虚惶恐。” “你能看到观世音菩萨，自然当得起，受得起。”老者，如是言说，随即不见。 这么一句话，哪怕是从一名通玄大修的嘴里说出来，也是总感觉有些奇怪的。 悟虚定定地这老者，欲言又止。 “洛英府此异境，乃是最近方才出现，须得在周天星辰大阵之中方可开启。”这老者，知晓三人有许多困惑，遂又说道，“这几日，老夫于周天星辰大阵斗破宫一直负责此事，所有进入异境者，其观闻到的皆是所谓的科技世界，无修士。直到方才你神识进入，天有异象，异境生变，是故老夫方才特意下来。” 悟虚，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但随即又问道，“敢问前辈可曾神识进入一观？” 老者明白悟虚想问什么，苦笑着摇摇头，“我与几位好友，皆曾神识进去过，而且还不止一次。”言下之意，他们所观闻到的也是科技世界。 “怎的竟会如此？”李明珊，忍不住惊呼起来。 先前虞仙子和李明珊，还以为也就她们二人如此，却想不到除了悟虚，众人皆是如此，便是连眼前这位逆天盟大名鼎鼎的通玄魔修，斗破魔君，还有其他几位通玄大修，都也是如此。 修行之人，不一定信因果，但对于天机预兆这些却是都无一例外颇为认同的。所谓修行，修的是自己心中的大道，每一步修行都是与道相契合的过程。大道无形，却无所不在，无时不在。而所谓的天机预兆，便是大道给予的反馈和提示。现在大家看到的是一个科技世界，无修士的世界，这还得了？ 却见那斗破魔君，一指虚点向李明珊的额头。 李明珊如梦初醒，谢过之后，当即端坐在地，面色惨白。 倒是虞仙子，似乎是主修幻术的缘故，还在那里稳稳地站着，不过神情也是凝重无比。 悟虚将她们二人状况尽收眼底，遂当着这斗破魔君，继续先前的解释，“想必是那一方世界，离此方世界比较近的缘故。” 这话说得却是不科学，或者说完全不应该出自一个修士的口。两个不同时空的世界，岂是可以简单地远近而论？ “你虽说能看到观世音菩萨，却也不必如此遮掩。”那斗破魔君，冷笑一声，“如今，我等通玄大修，已有共识。此等天机，预示着天外天三星，极有可能灵气无，修士绝，最后变成一个凡俗之人所掌控的科技世界。” “这不可能！”悟虚急忙说道。 那斗破魔君，看了看悟虚，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天妖他们没有看错你，老夫也没有看错你。此番比试，你无须忧虑，尽管前去。”说罢起身，一卷衣袖，且吟且隐。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不系于外，是为修行。 悟虚肃然而立，合掌而谢，极其庄重。 “这斗破魔君前辈，许多话都像是打哑谜。”虞仙子，待斗破魔君的身影随着最后那几句晦涩低吟完全消失不见，方才对着悟虚笑问道，“莫非这便是大劫根源？大师又如何应对？” 悟虚遂问道，“若真有其事，修士世界，科技世界，仙子作何选择？” “本仙子，逍遥自在惯了，一个人想飞便飞，若是没了灵气，一身修为尽失，只能与那些凡俗之人诸多繁琐诸多限制，同乘共飞，毋宁死！”虞仙子，笑着回答，语气却是甚为铿锵。 “小僧也是如此。”悟虚，喃喃自语，“我辈修行，修的是明心见性，行的是逍遥自在。无自由，毋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