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神仙酒
哑巴用一双老鼠一般的小眼睛注视着赵大山,赵大山这才注意到哑巴身后的三个佛像,尽管周围烧香的味道促使他将石像理解成佛像,可是三个佛像怪异凶恶的造型实在令人心慌,难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凶神恶煞的佛不成?忽而转念一想,既然哑巴是城隍庙的状师,城隍庙又是归属于道家,难道面前的三个石像不是佛像,而是道家供奉的神仙?眨巴着眼睛再细想,如果是佛像,哑巴怎么可能是道家城隍庙的状师,难道媳妇终究还是说错了? 之前还向媳妇拍着壮硕的胸脯保证过,无论哑巴如何表现,也绝对将其当成如假包换的城隍庙状师央求,此决心坚定不移。可是现在,当矛盾的因素摆在面前时,又不得不有些迟疑。正在这进退不得,骑虎难下时,哑巴示意他往外走。 离开供奉佛像的大房子,转身来到旁边用于居住的小屋,到处都是破旧的杂物,凌乱的分散着,颇有邋里邋遢的老光棍的味道。哑巴的木板床不是靠墙放置,而是摆在屋子的正中间,赵大山在哑巴的带领下绕过木板床,才发现床后别有洞天。这里铺着一块脏兮兮却很厚重的绒毯,上面印着某个大专院校的名字,八成是哑巴捡废品捡来的。掀开绒毯,下面有一扇门板,也是哑巴在别人拆迁时捡来的。掀开门板,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坑,不是特别深,只是一个单独挖出来用于存放重要东西的储藏空间。 令赵大山感到害怕的是,坑里面堆放着很多块灵牌,散发着幽怨的气息,令人难安。哑巴将灵牌挪到一旁,把底下的一个小酒坛取出来,轻轻放在地上。赵大山歪着脑袋好奇的看,陶罐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圆珠笔写有三个字——神仙酒。 哑巴走向桌边,在纸上写到:“喝光神仙酒。” 赵大山表面上很拘谨,实则心中笑开花,如果喝掉一坛酒算是考验的话,倒不如早点说。赵大山除了有一身的力气外,最喜欢的就是喝酒,而且是喝大酒,莫不要说区区一坛,就是再来一倍也不在话下。他暗自说道,媳妇啊媳妇,你说王家哑巴不会轻易认可,需要我诚恳相求,还以为会被百般刁难,原来只需要喝光一坛酒就能解决问题。赵大山向哑巴确认一遍,得知的确可以开坛喝酒,便大大咧咧的打开酒坛,伸着鼻子往里闻。 这一闻,却是说不出来的古怪,说是酒吧,没有半点酒的味道,说不是酒吧,又好像有一些酒的感觉。赵大山试探着品尝一口,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天啊,这个叫做神仙酒的东西,怎么会有一股闻不出来,却尝的出来的尿sao味? 赵大山无奈的说道:“王家叔叔,您这是酒还是尿啊?如果是尿,您这样折磨我,不太好吧?” 赵大山不敢发怒,毕竟有求于人,哑巴面色如故,晃动着写有“喝光神仙酒”的纸条,向赵大山表达“要么喝完再谈,要么不喝滚蛋”的决定。赵大山颇为无奈,好在尿sao味并不是很重,或许不是尿,而是与尿有关的某种精酿,否则哑巴要是单纯的玩他,大可以临时尿一泡出来,没必要事先把尿放在酒坛中,再把酒坛藏在坑里。这让他想到一种叫做榴莲的水果,闻起来和屎一样,吃起来满嘴臭烘烘,却偏偏是特别美味的水果,或许这坛散发尿sao味的酒也大有来头。 赵大山举起酒坛,忍着对尿sao味的恶心,犹如喝汤药一般大口大口的喝光这份不明液体。有趣的是,虽然尿sao味伴随着整个过程,可是赵大山却一点点的不再干呕,好像习惯了那股味道。几分钟后,他这个不把喝酒当回事儿的大男人竟然觉得脑袋晕晕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像个痴呆一样愣愣的看着哑巴。这不是麻醉剂,也不是迷幻药,更不是蒙汗药,这种晕乎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就是酒喝多之后的反应。 “我挺能喝的,为什么这次晕的这么快啊,王家……王家哑巴,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酒?”逐渐失去心智的赵大山竟然直呼哑巴为王家哑巴,做为晚辈实在没有礼貌,索性哑巴不介意,在纸上写到:“神仙酒,醉满头,白天喝,夜里醒,城隍庙,大门开,伸冤鼓,有仙抬。” 赵大山傻呵呵的笑道:“你果然是城隍庙的状师,我媳妇的事就拜托你了,咱们可是一个村子的乡亲啊。” 从清晨到正午,由正午入黄昏,直到夜色浓重时,赵大山才皱着眉头醒过来。他依然躺在醉倒的地方,屋子里点着一根蜡烛,旁边坐着一个身材匀称,身穿浅色长袍的人。赵大山迷迷糊糊的开口询问,那人转过身,竟是个帅气潇洒的白面书生,那份古韵就像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一样。 赵大山诧异的问道:“你是谁?王家的那位叔叔哪里去了?” 书生模样的男人十分复古的玩弄着手中的纸扇,说道:“在下王招远,正是王家的哑巴。” 赵大山惊讶的合不拢嘴,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说道:“王家的叔叔可不是你这个样子,你怎么好冒充他呢?神仙酒已经喝了,如果还有考验尽管放马过来。只求你们别再逗我,还是抓紧时间救人的好。” 王招远哈哈一笑,在赵大山面前转了一圈,变成佝偻丑陋的哑巴模样。在赵大山讶异的注视下,哑巴又转一圈,变成潇洒倜傥的书生模样,说道:“赵大山,你媳妇说的没错,我王招远的确是城隍庙的状师,你喝下神仙酒后证明了自己的真心,而并非消遣鬼神,我自当带你前去。”
没想到考验竟然如此简单的通过,赵大山喜极而泣,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王招远合上扇子,轻轻敲打赵大山的肩膀,说道:“五里村附近的城隍庙的确是假,里面压根就没有城隍爷保佑,咱们这就去见一见真正的城隍爷,只是……” 赵大山心有一惊,问道:“只是什么?” “你说你的媳妇原本已经认死,只是因为发现怀有孩子才又舍不得死。”王招远说道:“你还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因为大人死了就跟着死掉,这不公平,对吧?” 赵大山认真的点头,王招远继续说道:“可是你可曾知道,在孩子尚未出生之时,与母亲是一体的,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尚未形成的生命与没有定下的命运都依赖于自己母亲的生命与命运,倘若出现你这样的情况,只能说你的媳妇阳寿不长,你尚未出生的孩子实在可怜,却绝对谈不上公平不公平。” 赵大山说道:“既然您都说了,没有出生的孩子没有生命也没有命运,那么他是顺利出生还是胎死腹中,又算不算是他的命运呢?” “分明是个糙汉子,却是伶牙俐齿。”王招远说道:“你的孩子是否能够顺利出生,这不是孩子的命运,而是你和你媳妇的命中有没有得子的命,这与那个可怜的孩子没有关系。我再问你,倘若城隍爷最后认定你尚未出生的孩子有十足的理由重返阳间,那么怀他、孕他、生他的娘亲,是否也应该一起活过来?” “那当然是了,否则刚刚两个月的孩子,不在母亲的肚子里,还能在哪里?” 王招远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觉得合理吗?” 赵大山一时语塞,顿了顿方才说道:“所以才想请您出手相助啊,您是状师,应该知道怎么和城隍爷说吧?” 王招远心中有主意,虽然不会是赵大山理想中的结果,但真到了最后审判的时候,或许也能令他满意。只不过那是之后的事,眼下还是先把赵大山带到城隍庙为先。夜色已深,二人离开小屋,沿着上山的路向城隍庙走去。赵大山觉得周围的景色怪怪的,好像不是阳间的一切,却又充斥着阳间的一切,好像没有阴间的诡异,却又充斥着阴间的诡异。王招远了解赵大山的感受,轻声说道:“咱们现在游走于阴阳之间,跟紧我,不得做停留,必须立刻进入城隍庙的范围。” “否则会怎样?”赵大山问道。 身穿浅色长袍的王招远望着清澈淡雅的月色,说道:“否则你就要留在这阴不阴、阳不阳的地方,做人不人、鬼不鬼的游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