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谁?宰你【209】
“这……”倾心太后无言相对,思忖许久,苦涩地摇头,“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我不信……我不信她会对我有坏心。中文长风,是你太多疑了,你还不了解这丫头。洽” “太后不信不要紧,但愿她不会伤害我的阿九。” 卫长风长长舒气,双手掩上了眼睛,眼睛那日被毒血溅上,辣痛难忍。 倾心太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个……是我们殇儿的阿九……” “若有本事护她周全就是他的阿九,若不能,我迟早会带她走。”卫长风隐隐生怒,猛地放下双手,转头看向太后。 “是吗,所以你还是要坚持,与我一同进城。”倾心太后微微地笑,拉住了他冰凉坚硬的手指,“好孩子,我们都再坚持坚持。” 卫长风沉默了一会儿,揭下了蒙眼的白布。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一位女性长辈对他如此温柔和蔼过,不,他就是在男儿堆里长大的,师傅对他格外严厉,学习练功,不得有半点差错。倾心太后掌心的温度,让他突然生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脑子里开始想大元城里看到的那半幅画,那被撕去的女子,长什么模样?难道他们真的是他的父母? “怎么了?”倾心太后见他久久不动,担忧地问:“是不是眼睛又痛了,来,我看看。” “没事。”卫长风摇头,顺手扯了一只碧色的叶片,用袖子抹去雨水,放到双唇间幽幽吹响。 这是曼海国民谣,渔民摇船海上,碧蓝的海水鳞波温柔,白帆在风里轻轻滑落…… 雨滴从头顶的木板缝隙漏下来,滴打在他的额上钤。 “好听。”倾心太后慈祥地点头,用袖子给他擦去脸颊边的雨滴。 “我听过这个,这是曼海渔歌。”有几个妇人围过来,跟着卫长风的曲子哼唱起来。 “你们也知道?”倾心太后惊讶地看着她们。 “曼海国破之后,好多人逃了出来,有些人就在天烬行乞,还有活不下去的,就卖掉老婆儿女,我们村里还有人娶了曼海的女人。” 妇人们八卦起了村里那名曼海的妇人,很快地又有好些妇人加入进来,围着槐树,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小圈。 一曲毕,卫长风放下树叶,微微侧脸,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这位公子,再吹一曲吧。”有个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 “想听什么?”卫长风问。 “好听的。”小姑娘想了想,抿唇笑。 卫长风略略思索,吹了曲将军破,想把策马而来的人引到槐树边来。 若来者是大元精兵,可以让他们带回太后。不管是许家人,还是焱家人,都不会怠慢倾心太后。至于他,就不必再跟过去了。这一路上和太后相处,他能感觉到太后为人真诚,虽说城府深了一点,但那是宫廷特殊的年月赋予她的,单纯的人无法在后宫生存下去。 曲子突然断了,卫长风飞快地丢了树叶,拉起蓝布包好头发,匆匆说:“太后快躲好。” “怎么了?” 倾心太后正听得痴迷,被他惊得一震,扭头看去,只见几匹马快停到了数十步之外,但不是官兵,是江湖人…… 而且是满眼邪气的江湖人! “哥儿几个,从这里挑几个,晚上好好玩玩。” 其中一人勒紧缰绳,蹬紧马蹬子站起来,一双虎狼般凶恶的眼睛从人群里扫过,专找年轻漂亮的媳妇和小姑娘。 “就这个。”他眼睛一亮,指向了坐在卫长风身边那位想听曲的小姑娘。 “娘……”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钻进了她娘亲的怀抱中,惊恐地看着那几个男人。 “喏,拿去。”男子手一抛,把一小袋馒头丢到了妇人的身上,“五个馒头,换你家姑娘。” “五个馒头?”倾心太后又惊又怒,这欺人太甚,怎能如此为虎作伥? “拖过来。”男子挥挥手指,几个壮汉从马上跳下去,直直冲向那小姑娘。 妇人紧搂着小姑娘,连声求央,“大爷,我不|卖女儿,你们行行好,馒头我不要。” “给脸不要脸。”男子从地上捡起馒头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干巴巴脏兮兮的馒头,扣紧那妇人的脸,把馒头直接往她嘴里塞。 “唔……”妇人痛得直呼,还不肯松开怀里的女儿。 不想这男人一点人性也没有,直接拿起了手里的刀,用刀背狠狠击打妇人的手腕,骨头断裂的声响,吓得众妇人往后连连爬去。 “还有这个!”男人们看得哈哈大笑,又指向一个被他们看中的女子。 “不要……”女子吓得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住手,”倾心太后猛地站了起来,拦到了几名男子身前,“你们是哪里人?太放肆了!” “我们这是给大元的勇士们找|姑娘,老太婆,不要拦着。”壮汉见她虽是发髻凌乱,衣衫破烂,但却隐隐透着一身的贵气威严,语气也稍稍客气了些。 “你胡说,大元将士不会干这种事,你们少给大元将士面上抹黑,到底是哪位将军让你们这样干,敢不敢让他来见我。”倾心太后断喝道。 “呵,这老太婆好大口气。”壮汉们互相看看,大笑了起来。 “老太婆,你是什么人哪?说说看,把我们兄弟从马上吓下来,也让你威风威风!” 有人用刀背往倾心太后的肩上轻敲,大声嚷嚷。 众人一听,又轰笑起来。 倾心太后忍气,环顾众人,平静地说:“若我儿在此,你们只怕吓得屁滚尿流,哪会容你们在此狂妄无耻。” “哈……这么说来,你那个儿子,还是个大人物了?”壮汉们肆无忌惮地嘲笑,上下打量倾心太后,不客气地说:“若真是大人物,怎会让你这老太婆弄成这鬼模样?想必已经去做鬼去了吧?” 又是一阵轰笑之后,那壮汉突然捂着嘴痛嚎起来,鲜血从他的指缝往下淌下。 “大哥怎么了?”一群人围过去,惊愕地往四处张望。 男人一松手,几颗染血的牙从嘴里吐出来,和血牙一起的,是一小块碎石片,不仅打落了他的牙,还把他的嘴给划开了!鲜血糊满他的嘴和下巴,痛得整张脸都扭曲狰狞了。 “这里有高手。”他把牙和碎石紧抓在掌心,虎目怒瞪,燃着火焰的眼神从惊吓得缩成一团的人群里缓缓扫过,最后落到了卫长风的身上。 “你,把头抬起来。” 卫长风把头缓缓抬起,蒙眼布上的褐色血像两团墨牡丹,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染怒的弧度。 “把这瞎子给我拖过来,和这老太婆一起捆着……”壮汉挥舞着刀,大声吼道:“爷今儿在这里撂下狠话,若这个人自己不站出来,爷今儿就宰了这瞎子和老太婆。” “你要宰谁?” 卫长风缓缓起来,染污的阔袖被风雨拂动,一身凌厉傲气,让那些人忍不住瑟缩了几步。 “就宰你,小子!”壮汉咬牙切齿,被卫长风这冷漠的挑衅神态弄得暴跳如雷。 “那就宰啊。”卫长风冷笑。 “儿子。”倾心太后眉头紧拧,赶紧抱住了他的手臂,连连摇头,“你还病着,不要和他们硬来。” “这就是你儿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个瞎子!呵,爷还有个爱好,就爱走男人的后|庭,来人,把这瞎子带回去。” “我儿子有恶疾,你们不要过来。”倾心太后立刻挽起卫长风的袖子,让人们看手臂上的红疹。 在这世上,让恶人害怕的不仅仅是比他们更厉害的人,还有让人死亡的恶疾! 一行人急急后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突然就向二人扑了过来,拖着二人就走。 “喂,你们大胆。” 倾心太后急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这些人居然不怕!这一路上,卫长风的胳膊可吓退了不少人! “回去看看大胆不大胆。” 壮汉们用布袋把二人的脑袋给蒙住,有人小声哼了一句,“把这些个女人也带着。” “走了。” 那群壮汉带着卫长风和太后在风雨里疾驰而去,有耳尖的人听到最后一个上马的人得意地嘀咕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多亏了那对耳坠子,没人会怀疑我们,领赏去喽。” 纷乱之后,人群里恢复了死寂,木棚下空荡荡的,居然没人敢进去躲雨。失去了女儿的妇人绝望地俯在泥污里,一动不动,伤心欲绝,却哭不出半点声响。 这样的绝望和无助很快在人群里散播开来,死寂的气氛笼罩着人群。 “凭什么,让他们夺走我们的家?大元人该死,他们早在二十七年前就应该死绝了。” 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咒骂起来,很快的,这咒骂之声在人群里炸响,吵闹声甚至盖过了大风大雨。 ————————————————————分界线—————————————————————— 青鸢揣着小珍珠,终于在一家茶铺里找到了浮灯。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出来了?”浮灯正俯案抄写经书,见她进来,赶紧起身相迎。用雪白的僧袍给她擦掉脸上的雨水,语气里充满了心痛,“有身孕的人,怎么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是小珍珠,小珍珠受伤了。”青鸢顾不上说其他,把小珍珠从怀里拿出来,举到了浮灯的眼前,红着眼睛,急切地说:“你医术超群,快看看它伤得如何。” “快放下。” 浮灯立刻把桌上的笔墨砚台挪开,和青鸢一起,缓缓展开了小珍珠身上的棉布。血还在从它的翅膀断处往外渗,羽毛又被血浸湿了,仿佛雪色之中落进了朱砂。 “是穆飞飞上的药,有没有问题?”青鸢眼巴巴地看着他用手指沾了血,放进唇里尝,焦急地问道。 “药倒没有问题,只是小珍珠这回伤得不轻。”浮灯长眉微拧,匆匆开了个方子,交给保护青鸢而来的冷青。 “又是我?”冷青指自己,嘴巴圆张。 “那我去?”青鸢没好气地反问。 冷青只好揣着药方大步跑进了雨里。 “接断骨,医腐rou,若是人,贫僧倒有十成把握。但这毕竟是只小鸟,它失血过多,又耗尽体力,只怕……”浮灯犹豫半晌,据实相告。 青鸢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慌得连连摇头,小声央求道:“浮灯主持,你是活佛啊,你一定有办法的,我要小珍珠活着,我要小珍珠永远陪着我。你都能救活牛,也能救活小珍珠啊。” “你先别慌,慢慢来。” 浮灯温和地安慰她几句,挽起袖子,用拇指在小珍珠的头顶轻推了三下,念了几句经文,这才坐下来,开始给它处理已经包好的断翅。, “这样包着,虽然能在一时之间止血,但却让伤口愈合缓慢,尤其是暖春时节,若稍有不慎,会让伤口溃烂。”浮灯缓声说着,重新把小珍珠的翅膀接好。 “这样就好了吗?”青鸢紧张地问。 “还不行。”浮灯往窗外看看,翠竹在风雨里矗立,叶片沙沙直响。他起身,拿了把小刀出去。 “你要干什么?”青鸢跟在门口,疑惑地问他。 “我需要一片新鲜的竹片,给小珍珠的翅膀做支撑。”浮灯顶着雨走进了大雨里,仔细选了一下,选中了一株较细的竹子,从中间开始切断。 青鸢赶紧拿起靠在墙边的一把大油纸伞出去,踮着脚给他撑在头顶。 “我不用。”浮灯见她半边身子都在雨里,赶紧把伞往她那边推了推。 “要的,你不能生病,你是小珍珠的希望。”青鸢坚持把伞往他头顶倾来,小声说:“而且我没那么娇气,我就是无敌铁金刚,淋不病的。” 浮灯看着她小小的脸庞,眸子里攸地滑过一抹痛意,随即低下头,削竹的动作快了数倍。 哗…… 翠竹倒下。 浮灯眼疾手快地接住竹子,小声催促青鸢快回屋里去。 青鸢举着伞,小鹿一样跳上了台阶,手儿一挥,油纸伞被她抛到了地上,滚动几下,停在了台阶下,被雨水击打得连连晃动,水花从伞面上往四处飞溅。 她接住翠竹一端,和他一起把竹子拖进了屋子里。 “你坐着就好。”浮灯板下脸,低声说:“你再动来动去,我会请你回去。” “我不动了。”青鸢立刻举起二指,连退数步,乖乖地坐到椅子上。 浮灯摇摇头,温和地说:“你呀……总把心思用在别人身上,几时把自己也看重一些吧。” “我把自己看得挺重的。”青鸢连连点头,指着翠竹说:“浮灯主持现在不要分心教训我,赶紧的!” 浮灯收回视线,盘腿坐于地上,将竹子搁在在腿上,选定了一节竹子,锋利的小刀用力割下。 油灯豆大的光摇晃着,一阵风吹来,把火给吹灭了。 青鸢摸索着起来,小声问:“火折子呢,火折子在哪里?” “小心。”浮灯看着眼前那团柔小的黑影往桌边摸,赶紧站了起来。 青鸢绊到了竹子,往前一栽……尖叫声被浮灯温暖削瘦的胸膛堵了回去! 她深深吸气,尴尬地说了声“谢谢”。 “小心。”浮灯的声音微微有些抖动。 “嗯,我知道。” 青鸢摸到了油灯边的火折子,打着了火,重新点着了油灯。豆大的光重新亮起来,摇摇晃晃的,风一吹,就暗了。 “该死的风。”她抱怨着,过去关上了门窗,把帕子掏出来,盖在小珍珠的身上,焦虑地问:“它怎么都不醒醒呢?它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一动不动过,浮灯,你快来看看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