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座山庄[四:血宴04]
武当派是武林中与少林齐名的第二大门派,位处巅峰,领袖天下,地位何其尊崇,武当掌门阳决子道长乃是一代宗宿,在武林中享有崇高声誉,无人莫不仰其鼻息。 雷天啸自然不敢不听从阳决子说话,立时收手止斗,转首看向阳决子时,眉色中却流露出些许不满,心中暗想:这老道儿素与我家庄主大哥交好,如今大哥身处危难之中,却不见他动一动手指头上前解难,却是乐得一边袖手旁观,直到人命归天了,这才慢慢腾腾露出脸来摆摆空架子,实在是个冷漠无情之人。 大堂宴席突发事变,阳决子稳坐泰山,触目不惊,一直静坐席中默然观望,他本与庄主柳太先交情甚密,却能静静地看着好友惨死铁风堂手下而毫不所动,直至柳太先命丧黄泉,这才站起身来上前讲话。众人见他迈步上前,敬重他显赫声名,便都静立无语,竖耳倾听他发言。 雷天啸自知无力与铁风堂众人抗衡,料想此时局势非阳决子不能解决,心中虽对他有成见,还是客气地请示道:“杨道长,你是位高尊崇的武林是非堂长老,今日之事还请你评评理,我家大哥惨死贼人铁风堂手下,而杀人凶手此刻就在大家面前逍遥自在,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武林是非堂是评判武林是非纠纷、惩jian除恶的执法公堂,由全天下武林豪杰推举最有口碑威望的几位武林人士担当执法长老,在武林中地位最具权威,权利尤在武林盟主之上。此时在场的就有二位是非堂长老武当掌门阳决子道长和华山掌门云飞烟,二人前来赴宴陡然遇上这起事变,自然不能坐壁旁观,那武当掌门阳决子道长名望更在华山掌门云飞烟之上,于是便起身当先带头主事。 阳决子瞟了雷天啸一眼,见他言态甚是不快,知他心中对自己有所不满,便开口慰藉道:“善恶自有公断,柳庄主之死,如若确有冤情,本道自会秉公明断!” 雷天啸心头急火,情绪激动道:“我大哥死得好惨,杨道长一定要替我家大哥做主,将杀人凶手千刀万剐!” 阳决子挥手示意他不要激动,转身走到铁风堂面前,先向他行了个礼,而后和声道:“铁庄主,多年不见,还以为你已魂在故里,今日真身重现,实在是出乎本道意料之外!” 铁风堂本与他熟识,以前还有些交情,亦行礼回答:“世事多难料,生死变数极多,难免会有难以预料之事!” 阳决子点点头,道:“若没记错的话,本道与铁庄主上一次见面算来也在七年前了,那一年夏天你我在泰山相遇,一起雨中漫步,观景寻趣,畅谈世事,那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大快事。三月后,却突闻你身亡噩耗,甚为心痛,心想此生再也不能与你相见了,每每想来昔日情景都恍如梦中,忍不住叹息不止。不想今日天意神奇,又能与铁庄主相见,得见铁庄主这些年来的不幸遭遇,实是令人悲喜有加,感慨万千呢!” 铁风堂道:“时过境迁,感慨颇多!”说罢,低首轻咳几声。 阳决子道:“瞧着铁庄主面色蜡黄,身体单薄,咳嗽不止,这些年来身体可是有些病恙?” 铁风堂道:“多年在外奔波,难免偶着风寒,小病而已,无甚大碍!” 阳决子道:“那就好!铁庄主年纪也是不小,以后可要多加注意身体!” 铁风堂点点头,不语。 阳决子客套几声,也不多说,立即转入正题,道:“你和柳庄主都是本道多年好友,今日发生这场凄惨事变,实在是本道不愿见到的痛心事。让本道站出来说话实在勉为其难,事情都到了这般地步,评论孰是孰非又有何意义?但本道身为是非堂长老,职责所在又不能不发一言,那就容本道说上二句罢!” 铁风堂道:“杨道长不必为难,有话直说就是!” 阳决子道:“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一家容不得二主,这是世俗之理,今日之事是你们师兄弟家门恩怨,外人无权干涉,武林是非堂遇上家门内争事节本也不便过问,但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天下武林本是一家,遇上生死相搏事关人命之事,武林是非堂又不会不闻不问,所以本道还是要说上几句的!” 一顿,又道:“铁庄主身为武林名人堂至尊,又是是非堂长老,功德盖天,知晓大义,所以本道目睹事变,从始至终都在一边作看客,我想以铁庄主德高望重身份,自会妥善处置私人恩怨,我也相信你会公正无私了断是非,因而本道不必多此一环上前插手过问。不过而后铁庄主为泄私愤先后出手摔杀幼弱婴儿击毙柳庄主,此举手段太过残忍,实是大出本道意料之外。柳庄主虽是只言片语坦露罪行,但所言是否真实还有待可查,即使所说是真,便是有罪之人,也该当众详加审判,把罪责来龙去脉询问清楚再行处决不迟,随便就夺人性命,只怕难以让观望众人信服,此举是否太过唐突,还请铁庄主三思!” 阳决子言语中隐隐有责备铁风堂之意,话音甫落,一直立在铁风堂身边的铁同听不下去了,开口叫道:“那柳太先鸟人口口声声交代了罪行,大家伙都听在耳朵里,这就是事实,还审他个鸟蛋,我大哥要他狗命天经地义!” 这边,雷天啸听罢,立时怒气冲冲顶道:“单凭三言两语怎么能断定是非,我家大哥素于铁风堂有仇怨,仇人相见,言语未免有所过激,说得话自然偶有口误,怎么可以全信?凡事都该讲证据,没有证据就随便杀人,这跟杀人凶手有何分别?” 雷天啸此话说得在理,众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铁同被他话一顶,脾气立时发作,回骂道:“柳太先鸟人害得我大哥还不够惨吗,当年一把大火毁尸灭迹,加害我大哥时可曾提起甚么证据?此等阴险小人死有余辜,不必和他讲甚么道理,如果要讲证据,就和我手里的这把大刀来讲,再唧唧歪歪便连你这个助纣为虐的鸟人也一并杀了!”说罢,就要发作。 铁风堂出口喝止铁同,面向阳决子,平静地道:“杨道长,此事只因是铁某家门恩怨,所以我没太多考虑在场诸位武林同道感受,鲁莽之处还请大家见谅。不过柳太先罪行累累是确凿之事,我心中一时抑制不住气愤,这才出手杀了他。柳太先在武林中也算是个人物,凡事言践身行这个道理想必他不会不懂,想他不会和小孩子般乱说一气,尤其当着这么多豪杰的面,怎么能信口开河,把自己的话视作儿戏?他口中所说既是证据所在,便要为他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乱杀无辜,其实本不想杀他,只因他叫嚣羞辱与我,这才将他就地处决。在场诸位英豪都是深明大义之人,相信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孰善孰恶,也该有个分辨!” 这时,那管克伯走上前来,他本与铁风堂交好,敬重铁风堂为人,上前袒护道:“铁庄主的为人大家还有甚么信不过的,我管克伯可以自己的人品担保,铁庄主所说不会有一句虚假之词,柳太先阴险狡诈小人,能做出甚么好事?当年那场大火,管某就坚信那是一场设计陷害铁庄主的阴谋,却幸铁庄主安然无恙,沉冤得以昭雪,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难道各位英豪还对铁庄主有何怀疑吗?”说着,环视四周号召众豪支持铁风堂。 管克伯在武林中口碑甚好,此番再次上前仗义执言,众豪不由都点头称是。 只听有人随即应声道:“此事是铁庄主家门中事,我等是局外之人,原不该多言过问,是对是错也好,我等也无能为力,只能静观其变了!”此人虽是中立之言,但此时情势铁风堂占理在先,这不言不问自是明着支持铁风堂了。
又有人高声赞呼道:“铁庄主是武林名人堂尊者,是非堂长老,身份德高望重,品行美德天下共知,一生断过很多是非冤案,一向秉公大义,公私分明,从来没见错断过一个案子,广受世人赞扬。此番,铁庄主蒙受冤屈,就当是给自己的冤仇断了一会,为己报仇雪耻,也是合乎情理之事,我等坚信铁庄主秉公断案,不会徇私舞弊!”此人一番铿锵之词,又有几人同声支持铁风堂,跟着许多人一起齐声附和。 雷天啸见越来越多的人支持铁风堂,气急败坏,狂叫道:“诸位不要受铁风堂虚名迷惑,难道一个徒有虚名之人杀人就无王法了吗?古往今来,凡是人命官司,都要讲究确凿证据,无凭无据便不能草菅人命,如果凭己妄自猜测,滥杀无辜何谈王法?在座诸位都是武林名震一方的人物,其中也有武林是非堂长老,俱都深明大义,明辨是非,还请为我家大哥做主,不然我家大哥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在下心中也是一百个不服!” 说罢,面向阳决子一跪在地,又哭道:“杨道长,你高风亮节,公正无私,又是是非堂长老,一言九鼎,谁人敢不听从你的话,请你为我做主!” 阳决子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转头望向身后,对着客席上一人询道:“云道长,你有何高见?” 那客席上端坐之人是华山派掌门云飞烟,云飞烟亦是武林是非堂长老,地位尊崇,阳决子自然要征询他的意见。云飞烟听言,起身走上前来,他本也与铁风堂熟识,便先和铁风堂施礼,那时方表态道:“铁庄主身为武林是非堂长老,贫道与他共事多年,深知他的人品德行,相信他绝不会冤枉好人,如今事情真相既从柳太先口中吐出,贫道也相信这不是儿戏之言,贫道深信多年前柳太先设计陷害铁庄主无疑,铁庄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惩处真正的杀人凶手,此举没甚么不妥!”云飞烟出言坚决支持铁风堂。 阳决子闻言不做表态,又面向丐帮副帮主傅长柏、地宗教教主慕容宗岐和青城派掌门闵青客三人征求意见,这三人虽不是是非堂长老,却也是武林名门大派领袖,在武林中地位举足轻重,自然不能冷视。三人正颜,各自表态,傅长柏和闵青客都同情柳太先,均认为铁风堂口说无凭,致人死命做法大是鲁莽,难以令人信服。慕容宗岐却和云飞烟意见一致,坚决拥护铁风堂,阳决子先前委婉表示出自己态度,虽未直言,话中之意也是偏袒柳太先,这样五位武林宗宿中就有三人支持柳太先。 阳决子这才加强语气道:“铁庄主,几位仁兄对此事各有看法,总的看来对你的做法稍觉不妥,虽然这是你风鸣山庄内部之事,我们外人不能过多干涉,只能与你提些忠告,不过几位仁兄仗义之言,还请你多加思虑。毕竟没有令人足以信服的证据,不足以服人心。这柳庄主突然身死,雷三庄主心里定是异常悲痛,你的做法自也无法让他诚服,彼此的仇怨难免与日增深,希望铁庄主以后能妥善处置事节,不要无辜再起纷争枉流鲜血了!” 阳决子正说着话时,突然厅堂内大门“吱嘎”一声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这人一脚迈进大堂,就听到了阳决子中力充沛的声音,当即远远大声喊道:“你们不是需要证据么,老奴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