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打回去
沈映月自嫁入镇国将军府,这是第一次,主动来柳若琴的轩然苑。 轩然苑地方不小,和竹苑的结构有些类似,正面是厅堂,往后走才是主人的卧房。 沈映月站在庭院之中,便见到了柳若琴的贴身丫鬟,白露。 白露道:“夫人请稍等,奴婢这就去通传,您不如先去厅里坐坐?” 沈映月淡声道:“不必了,我在这儿等便好。” 白露应声,转身往卧房去了。 沈映月目光逡巡一周,这里有一处小型的练武场,似乎是镇国将军府,每个院子的标配。 沈映月的目光落到了木人桩的身上,抬步走了过去。 这木人桩,应该是莫寒的大哥——莫崇留下的。 这木人桩虽然许久没有人用,但依旧纤尘不染,可见日日有人打扫。 “弟妹!” 沈映月闻声回头。 只见柳若琴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你怎么站在院子里,仔细着凉了,进来说话!” 说罢,柳若琴便热情地拉着沈映月入了卧房。 卧房中十分宽敞,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很是宜人。 沈映月落座之后,静静打量四周一番。 床头的木架上,还挂着一副银色盔甲,那盔甲表面磨砺得有些粗糙,却依旧闪着冷然的光。 柳若琴见沈映月盯着那盔甲看,轻声道:“那是我夫君生前,最常穿的盔甲,趁着这几日天气好,便拿出来晒晒,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柳若琴声音温柔,看那盔甲的眼神,带着一丝缱绻。 沈映月低低应了一声,问道:“大嫂,立行呢?” 柳若琴顿了顿,眼神似有闪烁。 “立行……他已经睡了。” 沈映月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又问了一遍:“这么早就睡了?” 柳若琴点点头,道:“日日上学堂,许是有些累了。” 沈映月:“立行如今上了学堂,可还适应?” 柳若琴轻轻道:“立行还算听话,学业上很是省心,每日回来,自己便去书房,把诗文背了……倒是颇有他父亲当年的样子。” 沈映月凝视柳若琴,开口道:“文渊书院的院士,是我父亲的门生。若是立行在学堂里,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大嫂可以告诉我。” 柳若琴面色微顿,下意识看了沈映月一眼,只见她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常。 柳若琴沉默片刻,道:“你曾经与我说过,我记得的……立行在学堂,过得很好,每一日都很开心,弟妹放心。” 沈映月这才站起身来,低声道:“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了,大嫂早些休息罢。” 柳若琴一笑,道:“那好,改日我去看你。” 直到沈映月带着巧霜走出门口,柳若琴才收了笑意,面露惆怅。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内室走了出来。 “娘——” 柳若琴连忙敛了敛神,连忙转过头去,道:“立行,你怎么出来了?” 立行抬起头来,怯怯地看了柳若琴一眼。 “娘,我的脸好疼。” 他的嘴角有一处明显的淤青。 柳若琴心头一顿,走过去,将立行搂进怀里,柔声哄着:“娘已经给你上好药了,明日就没事了,立行忍一忍,好不好?” 柳若琴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满是心疼。 立行小嘴紧紧抿着,小声道:“娘,您不是说不能骗人么?为什么要骗婶婶,说我在学堂很好呢?” 柳若琴鼻子一酸,勉强开口:“因为……婶婶现在既要管着咱们府上,又要打理流光阁,实在是太累了……我们不要给她添麻烦了,好不好?” 况且镇国将军府的地位,早就不如从前,不宜树敌太多。 立行的小脸耷拉下来,有些委屈。 白露站在一旁,忍不住道:“夫人,您为何不说出来呢?说不定……将军夫人还能帮咱们主持公道啊……” “如何主持公道?” 柳若琴声音沉郁,眼神微暗。 她喃喃道:“今日你没听到先生的话么?他说‘是立行先动手,推了赵家小公子,所以人家才打他的’,既然如此,我们就算找到院士,也是扯不清的。” 立行小声嘀咕道:“是赵冕的错……他先骂我的。” 柳若琴叹了口气,道:“他骂你固然不对,但你不能对他动手,如今我们有理也难辩了。” 白露也有些无奈,她低声问道:“夫人,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么?” 柳若琴幽声道:“不算了还能如何?那赵家小公子,可是左相的长孙,岂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柳若琴垂眸,看了立行一眼。 立行白皙的小脸上,那块淤青格外明显,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地疼。 立行虽然年纪小,却也听明白了母亲的话,只能默默点头。 门外。 沈映月和巧霜,并没有走远。 两人将他们方才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巧霜看了沈映月一眼,沈映月深思悠悠,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回了竹苑。 竹苑的卧房里,灯火如豆。 巧霜站在沈映月身后,一面帮她梳头,一面小声道:“夫人,看来立行小公子,应该是在学堂中被人欺负了。” 沈映月问道:“你可知道,大哥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巧霜想了想,道:“奴婢听说是三年前。” 沈映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三年前的立行,应该才三岁左右。 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三岁是孩子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 但立行偏偏那时候遭逢巨变,失去了父亲。 柳若琴虽然无微不至地照顾立行,但她毕竟性子太软,无法给男孩做榜样。 如今立行已经快七岁了,仍然十分羞涩,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 沈映月想到这儿,就不免有些担忧。 - 文渊书院创办至今,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了,近些年来,有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将孩子送来了文渊书院。 每日到了散学的时候,整条街都会被车马堵得拥挤不堪。 今天一早,文渊书院之中,又响起了郎朗的读书声。 立行正坐在书案前,乖乖地念书。 忽然,他“哎呦”一声,伸手摸了摸脑袋。 他的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先生蹙了蹙眉,看向立行,问:“怎么了?” 立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道:“回先生……有人用东西砸我……” 先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扫视众人:“谁砸的?” 立行回头看了看,有的孩子欲言又止,有的孩子则偷偷躲着笑,而左相的长孙赵冕,则得意洋洋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有人砸你了?有什么证据啊?” 立行面色一顿,小声道:“八成是你。” 赵冕一听,立即嚷嚷起来:“先生,莫立行他含血喷人!冤枉我!” 立行连忙道:“先生……方才真的有人用东西砸我……” 先生眉毛拢在一起,很是不悦,道:“好了,别吵了。” 先生微微抬头,看向后面的孩子们,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有谁看见了?” 后排的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而小杰坐在立行身旁,自然也没有看清。 立行抿了抿唇,皱着眉头道:“你们!你们不可能都没有看见!为什么不说实话?” 不少孩子心虚地低下了头,仍然没有人站出来。 先生见课堂停了下来,心中不悦,怒道:“够了!莫立行无故扰乱课堂,罚抄三十首诗词!” 立行一听,委屈极了,忙道:“先生!我没有撒谎,真的有人拿东西砸我!” 小杰也解释道:“先生,我也听见声音了!一定是从后排扔过来的!” 先生已经十分不耐,冷声道:“若再耽误课上的功夫,你们两个人便一起抄!” 小杰还想再说,立行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小杰看了立行一眼,只见他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难受极了。 放学后,小杰便陪着立行,在学堂里抄写诗文。 小杰见立行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抄着诗文,便道:“立行……要不,我来帮你一起抄吧?” 立行摇了摇头,道:“先生只罚了我,与你无关。” 小杰垂下头,小声道:“先生太不公平了。” 立行笔尖一顿,眼神有些黯然,低声道:“娘说……都是因为爹爹和二叔不在了,咱们才会被欺负的……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小杰听了,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 立行抄完诗文,已经有些晚了。 小杰帮他收拾好书箱,两人便一起从学堂往外走。 时至黄昏,云霞漫天,快要天黑了。 但还没走出几步,却见到前面有人。 立行皱眉:“赵冕!你怎么在这儿?” 赵冕带着两个身体壮硕的家丁,站在长廊上。 赵冕比立行大了两岁,高出他大半个头,身子十分壮硕。 此刻,他站在廊上,仿佛一座小山,挡住了立行和小杰的去路。 赵冕趾高气扬地看着立行,道:“好你个莫立行,居然敢在课堂上与我作对!” 立行抬起头,定定看着赵冕,道:“今日,到底是不是你拿东西砸我?” 赵冕哈哈大笑,道:“除了我还有谁?你真是个大傻子!” 立行怒意上涌,问道:“我到底什么地方招惹你了?你非要这般欺负我?” 赵冕瞪眼看着立行,道:“我就看不惯你这副窝囊的样子!见了就想打!” “你!”立行气得捏了捏拳头,但小杰连忙拉住他,道:“他带了人,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赵冕咧嘴一笑:“你再敢动手试试?我就让我祖父,把你们从这书院赶出去!” 立行听了,又惊又怒:“你敢!” 赵冕昂起头:“我怎么不敢?你这个没有爹的窝囊废,又能拿我如何?” “你太过分了!我、我跟你拼了!” 立行气得冲了上去,但他还没有靠近赵冕,便被赵冕的两个下人,制住了手臂。 “放开我!放开我!”立行气得大喊。 小杰在一旁死死拉住一个家丁,道:“放了我家公子!” 但他们两人实在太过瘦弱,赵冕见到他们这副狼狈样,心中更是得意。 立行怒道:“赵冕!亏你还是赵家后人,你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赵冕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他走上前去,一拳打在了立行脸上! 立行吃痛出声,小脸皱成了一团。 小杰惊呼:“立行!赵冕,你莫要欺人太甚!” 赵冕哼声道:“你一个管家的儿子,凭什么在本公子面前说话?小心我连你一块儿揍!” 立行艰难出声:“不许动他!” 赵冕见立行开口,还想再打,却听得一声轻喝——“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一名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长廊尽头。 她面无表情,就这么站着,周身似乎有强大的气场。 赵冕愣了愣,疑惑道:“你是什么人?” 立行却面上一喜:“婶婶!” 沈映月走到众人面前,冷冷看着赵冕:“放人!” 赵冕不满地嘟起嘴,道:“我不!谁要他骂我的?” 沈映月沉下脸来:“骂你怎么了?我还打你呢!” 说罢,她干脆利落地甩出一个耳光,“啪”地打在了熊孩子脸上! 赵冕“哎哟”一声!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只觉得半边脑袋都火辣辣的。 他看向沈映月,颤抖出声:“你、你打我!?” 两个家丁吓得目瞪口呆,不自觉松了手,连忙过去帮赵冕查看伤势。 “公子,您没事吧?” “都打红了!这可怎么办啊?” 沈映月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回过头,凝视立行。 “看见了吗?下次,就这样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