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开舞坊
“从刺客身上搜到长伶夫人的密令,这是什么意思?”我惊问。 土圭道:“这还用问?就是长伶夫人要害你呗?” 子桑玦接道:“我早说过水袖不好当,你还是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这么说,一直暗害舞姬的凶手,是长伶君的夫人?” 子桑玦点点头:“我也说过,一个男人若是娶错了妻子,将会有很大劫难。”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我打算灭灭他的威风,“凶手是查出来了,可你要怎么解救被困舞坊里的人?她们的名字都被记录在册,这你就没法子了吧?” 子桑玦仍然一副得心应手的神情,他不理会我,自顾问道:“土圭,一切可准备好了?” 土圭跃跃欲试:“我一早就准备着要大显身手,只等今天这一刻到来了!” 子桑玦温和吩咐:“重点在名册,切记勿伤无辜。把这舞坊搅乱,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是!”土圭领了命,身形一遁,片刻便了无踪影。 子桑玦又转向水臬,“水臬,一切都打点好了吗?” 水臬恭声回禀:“公子放心,离开路上的障碍都清除了,落脚的地方也打点妥当,公子带阿苏姑娘先行一步,土圭性子急躁,我留下助他善后。” 为什么没人问我的意见? “我可没说要跟你走。”我仓皇失措。 他难得蹙起眉:“舞坊混乱一起,名册被毁,禁桎便除,舞姬们届时都会趁乱离开,你还留下来作甚?” 他说的不错,平日舞坊的人受名册上咒语的禁锢,离不开舞坊,一旦名册被毁,苳慈不在,阿服又分身乏术,如果有人想趁乱离开,根本轻而易举,原来这就是他让舞姬们自由的方法。 “可……”我想说我还未等到百里卿回来,起码也道了别再走,转念想到子桑玦与百里卿的关系,便闭上了嘴。 他却似洞悉我的想法,“百里卿没让名册里录入你的名字,说明他也不希望你在舞坊久待。这里一切,都不由他做主。” 果然如此,百里卿和苳慈都只是为那位大殿下办事。 “我设下的迷障已经被百里卿和苳慈攻破,他们不久就会赶到,现在不走,就没机会了。”子桑玦定定看着我,话语里凝聚一股力量推动着我。 不等我定夺,他一把扯过我的手腕,“沉默就当做是答应了。” 鬼使神差一般,我没有甩脱他的手。 妄境的长河分布着成千上万条支流,它们各行其道,又交汇贯通。 如今我们面前的河道开阔宽敞,河畔两旁皆是贩卖花灯的小商贩,石阶上人影疏落,都是放河灯的民众,再放眼望去,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着河灯万盏,星星点点,华美壮观,宛如灯海。 子桑玦道:“这里这般热闹,应该就是长河的主道了,沿着主道一直往下走,不远便是新的落脚处。” 我将他的话置若罔闻,惊叹于妄境这样波澜壮阔的美,情不自禁踱步走下通向河边的石阶。 幼时,我不止一次梦到过这个由灯海点缀而成的地方,这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天下绝美之景,夜里灯市璀璨,将街市照耀得如同天上银河,满目都是火焰的暖橙色,美得不可方物。 彼时我还是个垂髫幼童,在梦里的妄境,我结识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童。 “你快看,这河里好多彩色的鱼。”河里有七彩游鱼,看到我靠近,纷纷游向岸边,十分有灵性,我欢欣雀跃:“我怎么觉得这些鱼儿好似会说话。” 那个男童回答:“这些是七彩玲珑鱼,全是人变成的。” 我被他的话骇得不轻,他却撇撇嘴,仿佛嘲笑我无知,可是他却说:“这里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你若想听,我可以全告诉你。” 充满孩子气的慷慨。 “可是我要走了。”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大概是第二天夜里吧,等一睡着,我就来!” “一定来噢!” “拉钩!” 可那以后我就没有再梦到过妄境。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我以为是子桑玦要催促我赶路,不想回过头时,看得到竟是百里卿的脸,而子桑玦却不知去向。 此刻在灯光中,我终于瞧清了百里卿的脸,坚忍冷毅的脸。 我惊喜道:“你终于回来了。” 他略微疑惑:“你在等我?” 我点点头,想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全道与他,“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在舞坊都发生了什么……” 话至半峰,却被另一个声音拦腰截断:“我还以为王兄麾下都是强兵猛将,没想到我随意布下的阵,你竟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解开。” 子桑玦手里拿了两盏河灯,来到我跟前,挡在我与百里卿之间。原来他方才是去买河灯了。 百里卿后退一步,顿时警觉起来,他的目光越过子桑玦望向我,“你和子桑玦……” “不错,我们是朋友,一条船上的朋友。”子桑玦盛气凌人。 我辩道:“你别听他胡说……” 子桑玦复打断我:“我的手下对王兄的舞坊十分感兴趣,现在他们在舞坊里,不知都在做些什么,你不回去看看吗?” 子桑玦话音方落,街道旁就打马而过一队侍卫,正朝灯笼舞坊的方向赶去。 民众的议论纷纷入耳: “灯笼舞坊无故失火,偌大一间舞坊,说没就没了。”
“听说在舞坊附近搜到了尸体,据说死者身份是长伶夫人的手下。” “我猜呀,这长伶夫人和舞坊失火一定有什么联系,长伶君为了舞姬水袖公然和人竞价,闹了好大一出,只怕是那夫人妒火中烧,要将舞坊除之后快。” 百里卿听得这些议论,脸色愈发凝重冷肃,他盯了子桑玦一瞬,一语不发,足底发力,飞身离开。 望着百里卿远去的身影,我怅然若失,想到他现在一定误会我与子桑玦联手毁了舞坊,心底气郁委屈。 子桑玦却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将河灯递给我,我气在心头,挥手将河灯拍落在地,火舌舔过河灯周身,很快燃将起来。 “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去找百里卿。”话一出口,也知自己这话太不理智。 他轻叹:“你可知道百里卿是什么身份?他都做些什么?为谁卖命?他的命握在别人手上,朝不保夕,就连他自己都没把握保全你,你贸然跑到他身边,只会徒增他烦恼,连累他罢了。” 说着他将另一盏完好的河灯递到我面前:“这里的百姓都说将心愿寄在河灯上,放到河里,河里的玲珑鱼就会帮人实现愿望。” 听到玲珑鱼,不由让我想起儿时做的那个梦,我收了性子,默然接过河灯,依旧不愿意同子桑玦说话。 学着放河灯的民众,双手捧着河灯,虔诚许愿,最后将河灯送入河中。 在河灯将放未放之时,我的脑子里赫然闪过一幅景象,和眼前的景象重叠: 也是满眼的河灯,一个女子和我一样,拿了灯盏,虔诚许愿,蹲下放了河灯…… 画面似走马灯不断切换,我看到长伶君的脸,看到长伶君在人群中拉过那女子的手,穿梭在满人头攒动的街巷中…… 场景再转换,我又看到步辇中长伶君和另一个喜服女子端坐一起,二人红袍加身,手里一齐握着用红绸打成的同心结…… 靠近长河,我感知到了长伶灯给我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力量。 来到妄境这么久,从未有过这样的感知,也没有做过梦,因此我的身体越来越虚。 现下长伶灯的力量忽然源源不断地汹涌奔腾而来,超过了我所能负荷的程度,脚下开始不由控制地虚浮起来。 眼前景象还在转换,世界陷入一片晕眩的光怪陆离之中。 支撑了半晌,蓦地眼前一黑,我朝河中一头栽了下去。 “阿苏,醒醒。” “醒醒。” “……” 耳畔的声音越发飘渺。 渐渐地,我失去一切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