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亡榜
不出一柱香的时辰，风雨亭前的山路上出现两个窈窕身影。 两个绝色女子聘聘而来。 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红白劲装衣裙，尽显英挺俊俏，玉树临风。 而另一个，却是身着犹如天青碧蓝的水色道装，清新雅丽，出尘脱俗。 这样的两个女子，无论走在哪里，都会是众人目光的极点。 而司空拙，望远而眺，便如同心脏骤停了一样。 正是柳红烟与冷霜凝。 吕六奇大喜过望，急忙出了亭子，拱手道：“柳姑娘真是信人，果然来了。” 柳红烟微微一笑，也爽朗拱手道：“两位久等了。” 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位，刚要开口，却看冷霜凝轻轻摇了摇头。 她立即想起，冷霜凝曾叮嘱，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是剑仙流派。 想到这里，柳红烟便又拱手道：“这位冷姑娘，是我的朋友，恰好遇到，便随我一起来了。” 吕六奇见这女子气质清丽脱俗，不像普通习武之人，但也背后负了一把长剑，料想既然是点苍派掌门千金的好友，应该也不是常人，便连忙行礼。 司空拙此时见了柳红烟，脸上有些泛红，反而讪讪说不出话来，只是凑了过来，低声行礼道：“见过柳姑娘，见过冷姑娘。” 柳红烟并无多想，见到司空拙对她行礼，也就翩翩回了礼。 她怎么会想到，司空拙自从见过她之后，夜不能寐，甚至有些茶饭不思…… 司空拙以前也从未对女子有如此感觉…… 甚至，他觉得在父亲新亡，大仇未报，自己颠沛流离之下，这种感觉应该等同于一种罪恶…… 但他却压抑不住…… 压抑不住的想念…… 脑海中的倩影始终清晰，一如初见…… 柳红烟自然想不到这许多，当下之急是进入山庄。 她对几人略作示意，冷霜凝微微点头便跟着走了过去，司空拙见了，也只得与吕六奇跟了上去。 风波山庄高屋建瓴，兴建于此山中位，遥望可拱卫京城。 但见朱墙琉璃，饕餮石鼓，匾额高挂，怒狮门环，一派森然的气势，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门前有一副金字对联。 吕六奇仰头不禁读出了声。 “东风来西风去欲静不止……” “南波平北波复欲去难休……” 柳红烟皱了皱眉头：“这话说的口气好大，当自己是天下风云的枢纽之地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名不虚传。” 吕六奇却点了点头道：“姑娘大可无须置疑，这风波庄，在江湖群雄眼中，可谓是圣地之所。当年令尊柳老爷子，也是在这里受封天下第一剑的称号。” 柳红烟听了，一丝痛楚在眼中闪过，稍瞬即逝。 吕六奇又道：“听闻这山庄，早在洪武帝在位时便建立了，也是自那时起，有了十年一次的论剑盛事。” “庄主公孙氏据说是前朝抗元英雄的后裔，意外得了一笔家财，便自此隐遁江湖，兴建风波庄，专心选拔英雄豪杰，为武林立起近三十年的风云榜，遴选武林盟主，也让武林中无谓的争斗，少了许多……” 吕六奇正讲在兴头上，忽然一声轰响，这山庄的大门忽然打开！ 一队紫衣卫走了出来。 为首的一个紫衣卫道：“什么人在此喧哗？是来参与论剑的么？” 吕六奇连忙道：“不错！我们便是来参与论剑的。” 那紫衣卫皱了皱眉，近来参与论剑的江湖豪杰，越来越失礼，不是半夜在门前打打杀杀，就是在门外大声喧哗…… “你们是何门何派？可带有‘八方英豪帖’？” 柳红烟并未从怀中取帖，而是将腰间铁牌取了下来，向那紫衣卫一亮。 那铁牌中铸了一只神兽睚眦，睚眦口中却咬着两个铁字——“点苍”！ 紫衣卫见到这个铁牌大吃一惊。 这表情，就像是寻常江湖人士，听到“点苍”之名的一贯表情。 “剑绝天下”四字，江湖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紫衣卫急忙行了个大礼：“不知是‘点苍派’驾到，有失远迎！敝庄总管曾吩咐，如果“点苍派”诸位侠士驾临，便请入上房休憩，庄主要亲自接见。” 柳红烟点了点头，便想走进去，却不想紫衣卫伸手又拦住了她。 柳红烟的表情有些阴沉，不悦道：“怎么？难道你们还要搜身么？” 紫衣卫连忙躬身行礼道：“不敢，只是敝庄主有令，历代‘金陵论剑’的规矩，任何门派只最多只能带两个人入庄，姑娘你看……” 柳红烟哼道：“我多带一人进去，又能如何？” 紫衣卫道：“这……这都是小人的职责所在，还请姑娘不要为难。” 吕六奇面露难色，和司空拙对视了一眼，刚要开口…… 冷霜凝却淡然道：“无妨，柳jiejie，我本来就是和你一起来观礼的，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这里风景秀丽，我在附近游览一番，待这论剑结束，我再来寻你好了。” 柳红烟急道：“你……你不是还要……” 冷霜凝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提，对她眨了眨眼。 柳红烟心领神会，便不再多说，对冷霜凝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进去。 吕六奇一见，连忙向冷霜凝一拱手，拉着司空拙快步跟了上去。 几人走进山庄大门，迎面便是一座石壁。 这石壁怪异非常，壁面张贴着若干张布告，就犹如一张石榜一般。 柳红烟有些好奇，便靠近去看，却略微吃了一惊。 吕六奇见柳红烟的表情有异，奇道：“难道这便是江湖盛传的‘武尊榜’？” 话虽说着，自己也凑头向前去看，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石壁之上，贴了有几十张布告，每张布告都绘着一人的画像，而在这画像的下面，却都有一个遒劲的大字——“卒”，并用朱墨勾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紫衣卫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对三人道:“几位才到风波庄，可能还不知晓。这石壁名为‘知客榜’，但是这一次论剑，庄主却为它改了名字。” 柳红烟皱眉道：“改了什么名字？” 紫衣卫道：“此次论剑，江湖中人为夺头筹，私斗者甚多，但往往决斗之地，又都选在了我山庄的近前。有时一天之中，门前横死的江湖豪杰，就有几十号之多……” “……其中不乏高手，敝庄主说，英雄殒命，殊为可惜，死后若无英名留世，更是千秋之憾。于是就将门前的‘知客榜’改为了‘亡书榜’，也向天下英雄昭示，这些豪侠并非无名之士，以作悼念之心。” 这紫衣卫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却掩饰不住神色里的洋洋得意。 是了。 若是江湖人士在这风波庄前厮杀得越凶，这风波庄的名头自然越大。 这哪里是什么悼念故去的武林豪杰？ 这是用这些人的血，在为自己妆容整貌！ 这若是在几年之前，以柳红烟的性子，必然会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得意洋洋的紫衣卫…… 但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江湖上，这样的人又岂在少数？ 多少人叱咤江湖，却是踏着别人的头颅高歌…… 多少人万户封侯，背后却是一堆枯骨荒冢…… 柳红烟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抬眼却震惊看到，“欧阳寒”的名字也在其中。 欧阳寒，一代剑宗新秀，原本就是柳宗玄，也曾多次提起这道人的名头…… 近年来“冰心寂灭，雪衣无血”的名声响彻江湖，没想到竟然会殒命在“金陵论剑”之前…… 她还记得，多年前，父亲刘宗玄曾收到过欧阳寒的柬帖，约在点苍山下会面。 帖上写了，以文论剑。 她不知道老父和欧阳寒究竟聊了什么。 只知道，老父回来时，却是一脸笑意。 她追问时，父亲却说，若这道人不是出家人，配她倒还真是乘龙快婿…… 当时她羞恼至极，便和父亲争论起来，没有再详加细问…… 如今…… “这欧阳寒是被什么人所杀？” 她也忍不住这样问。 紫衣卫道：“这道人是昨日深夜，与一位大侠斗剑不敌，咽喉中剑，死在了门外。” 欧阳寒，当世用剑的行家，竟然死在另外一把剑下！ 况且，咽喉、双眼、双耳、肋下、****，这是习武者基本修行时，就要注意严格提防的要害部位。 而他竟然会要害中剑…… 难道现在江湖上，还会有这么强的高手么？ 忽然背后一个声音笑道：“欧阳寒就是死在我剑下，怎么，你也想比比么？” 柳红烟惊然回首，见到身后站在一个怪人。 这人衣服破旧，补丁遍身都是，头上也戴了顶斗笠，遮挡住了半边的脸。 他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油布包。 但是，柳红烟立刻就感到，他手中是一把剑。 而且，是一把锋利异常的宝剑…… 对于练剑者而言，积年累月的修行，几乎已将剑与自身在精神上合二为一…… 即使剑不出鞘，但一身凌厉剑气，已经透体而出…… 在此之前，柳红烟只见过极少剑客身上，能有这种气势…… 若不是她曾见识过冷霜凝那完全超越凡人的剑术境界…… 恐怕此时，她就会被这剑气压在心口，难以舒畅…… 此时那怪人，嘴里却嘿嘿直笑，一步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