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回 人事昨非7
国主陛下带回一名女子安置于关雎宫的事情,很快在西凉朝野掀起轩然大波。且不说这个女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从国主即位之初起,关于立后的议论就从来没有断绝过。隆安四年,西凉国主李皓三十一岁。常人在这个年纪,早已儿女环膝。只是在男女的事情上,这位国主似乎一直显得漠不关心。作为襄王的时候,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回避婚姻。但是既成为国君,娶妻就变成义务了。国主自己不说什么,朝中群臣也要替他着急。 西凉后宫体制,王的正妻为后,另需要有四名妃子。这五名都是受册封的夫人。而后宫尚有嫔从宫女无数,不在有名有份的妻妾之列。李皓继位后,非但一个夫人不封,连宫女中都不曾有人受到临幸,故而宫中一度甚至有过国主好龙阳的流言。 不过再怎么样,国主陛下领回一个陌生女子,并将其安置在王后才可以居住的关雎宫,这才是最令人惊骇的。不出三日,国主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进谏。没有人提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也没人敢质疑为什么国主陛下唤她为阿墨,那是从前九公主的闺名,但都无一例外地敦促国主早早立后。理由丰富,莫不以国祚社稷为论证,要他不得不服。 而国主只说了一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令众人实在费解。 …… 入关雎宫的那一晚,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以后也没有。在随后的两个月里,我没再见过魏无忌,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制造幻境究竟要我怎么做。高唐庙依然极其隐秘又安静地矗立在宫中,连大巫都不曾出现。 除此之外,三哥只来看望我三四回。每一回都是傍晚,都是坐在廊檐下,心不在焉地喝喝茶,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再不曾有特别的举动。我亦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也不曾听他提起选择后妃的事情。 然而我也不是一无所知。虽然在关雎宫中幽居一隅,不问世事,但传言还是不断飞入我的耳中。有个小宫女不仅眼尖,话也不少。因为一进宫就派定给了我,故而格外要显得忠心卖力,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各种消息,一一地转述给我。 “……所以,陛下显然是喜欢小姐您的。”小女孩自顾自说着,“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在意过呢。” 我叹了一口气。 园中白草秋霜。荒草深处,有一株一人高的白色草,正开着最后一朵花。晚风的耳语中,垂落的花瓣无力地颤抖着。这里原是真岚的居所,而我曾是她的囚徒。然而,千帆过尽,我活了下来,成为了大巫口中的妖女,众人眼里迷惑国君不知羞耻的王妹。 我抬起头,浮云缓缓地掠过天宇,宛如多年前鸣沙山石窟外的月夜,这一刻,我异常地想念中天,想念太上神宫,还有在九重塔里的师父。 只是,我如今的境地,再也不能由我随心所欲的来去了。 我从袖子中摸出那一粒红色的药丸和七魂骨的碧玉瓶,低头看着。半年之期将至,如今我已如愿回到了西凉,见到了三哥,真岚也已死,这里再没有什么其他纷繁之事可以再困住我的脚步了。只要喝下这瓶灵药,拿回我的心脏,再吃下这粒红色药丸,我便可以恢复自己的仙力,然后一路向南,不用再考虑脱骨香的禁锢范围,顺利前往东海沧浪岛实现我对三太子的诺言……
可是,在走之前,我应该怎么跟三哥告别,该怎么跟他说我要去的方向。 不过我没想到在我道别之前,很快地,三哥先行向我开口了。 “阿墨,其实——”他对着一杯清茶,“把你留在西凉,有诸多不便。” 我错愕。猜来猜去,无数种可能,却也猜不到他会跟我说这个。沉默良久,无可措辞,索性直问:“三哥,你的意思是,愿意放我离开这里吗?” 他望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眼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我知道你最怕束缚,离开宫廷也许对你更好。” 他的语气里有某种古怪的东西,令我惶恐起来。他真要让我离开吗?我当然想走,只是按照三哥的性子,此时怎么会说这些话。我点头道:“那就多谢三哥了,阿墨确实想离开这里去外面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