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回 沧海明珠1

    等待是一种煎熬，黑暗更是煎熬，一刻一刻的苦熬，内心像烧开的开水，不停地翻滚，令人烦躁不安。我希望师父早点回来，却又怕师父回来。

    三太子打开窗扇，带我来到窗前，让我倚着他的胸膛，嗅着窗外活泼泼扑面而来的青草和花香气息。

    我细细地闻着，问他：“是不是荼蘼花都谢了？”

    他的下颔便在我的头顶部动了一动，应该是在点头；但胸腔没有任何震动，显然并不说话。

    从西凉到中天，我长高了些，他也长高了不少，依旧像在敦煌城时，他总是比我高一个头。彼此站在一起的时候，似和当年没什么差别，只是我再不能明眸善睐，他也不再骄傲而笑。

    我瞎了，他似乎也哑了。

    我们再不用为着什么事而争得满脸赤红。

    我想起曾经精美绝伦的西凉皇宫，高而壮丽的朝阳台，我曾在上面跳过一曲碧甃沉，火一般红的衣裙拂过其上。而他所作的曲谱，引来四方佳客。

    可如今，我与我的青春少艾一起，陨灭在变幻万千的人世。

    我懒懒地叹笑：“你知道吗？颂剑阁的荼蘼花最好看，可是阏川郎一直没有回来。花谢了，他也不回来……不过，锦珏，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所谓岁月静好，只怕就是指我现在这种日子吧？安安静静，还能闻得到花香。”

    他还是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又问：“那一天妖界大攻，你可有再受伤？毒，解了没有？还有夷湘仙子，她还好么？”

    他笑着摇摇头，语气轻松，“她很好，已经没事了。那点毒，也毒不死大人我，只不过当时还要保护一个笨蛋派来的笨蛋替身，实在是累得很。”

    “你怎么变得这么傻，那不过是一个幻身而已啊。”

    他又道：“那也是你的幻身，本大人怎么会让她受伤呢……”

    我鼻尖一酸，傻子，真是个傻子啊。

    ……

    师父回来的时候，应该很晚了。

    那时我听到窗外夜鸟的啼叫，感觉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里的杜衡气息幽幽淡淡，知道就是他回来了。

    “国师去了星宿海？这么快，要到了吗？”

    师父进门后，递给三太子一个东西，道：“一直装在鲛绡袋里。”

    我假装睡着的样子，没有对师父过来榻边时作出什么反应。

    “白如宣纸，漆黑如墨，细如羊脂，是墨玉中的绝佳极品。这不是普通的墨玉，是当年玄武上神的心爱之物，乃是神物，可化万物。放眼六界都算是至宝，没想到真的被国师拿回来了。”

    师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查看我是否真的被尽心照顾。

    三太子又好奇的问：“千珑墨玉虽然可化万物，能变得一丝不差，但是变作眼睛却缺少生机。唯有再加入海皇的眼泪，才能养活。我父皇是鲛人的皇者，他从来没哭过，就是我去问他要也不一定会给，可国师是怎么得到我父皇的眼泪的？”

    东海有鲛人，可活万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可让海皇流泪，恐怕是六界的一大奇观吧。

    这么说来，师父是早就知道能治好我的眼睛的，所以师父并没有放弃我，他对我一直用心良苦……

    师父淡然道：“本座给他讲了一个笑话。”

    三太子认真地问他：“什么笑话？”

    师父并没有接话，虽然我也很好奇，但我也知道师父不想说的事，恐怕没有人能知道。

    “如果没什么事，三太子你先出去吧，本座还要给阿墨治眼睛。”

    三太子终是没再问什么，道：“好吧，有劳国师。”

    然后是门被推开，脚步远去的声音。

    ……

    师父又坐近我身边，低低道：“阿墨，为师要为你治眼，可能会有点难受，你要忍一忍。”

    我没有说话，只觉师父的掌心越来越靠近我，一道逼人的力量侵入我的眼中。

    刺痛，难以忍受的刺痛！

    我不安地挣扎起来。

    “忍一忍，阿墨，很快就好了。”师父拍了拍我，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方，带着些许安慰和踏实。

    我轻微地点点头，伸手握住他的衣角。

    不多久，眼前确实有什么极蒙昧的光线流转着，周围的物体，看不清轮廓，大片大片混沌在一起的颜色，彼此浸润。同时，疲惫的困顿感也随时向我席卷而来。

    我的梦境里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在千万次地寻寻觅觅里，师父出现在黑暗的鸣沙山石窟里，像是从虚空中腾升出的一抹雪白月光，在蒙昧不明的时空里接过我无助的手，拉我飞升进中天。他雪白不沾染一丝烟火气的衣袂就在风中飘动，我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他身后，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幻境。

    我知道有他在，眼睛很快就能被治好，以后还是可以看见他，突然间觉得云开月明，希望的光芒透过黑暗的云层重回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