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星象怪境6
这时，风涯上仙轻叹一声，道：“海皇该高兴了。” 白薇天仙的衣袖轻轻一挥，在他们面前，恍若有百年前的记忆如冰破处的水狂然涌动出来，幻化成镜。 所有人的脸，在这一刹那都变了。 ——是破军！一百年前就被封印在地底的魔。 镜面中的景象沙风猎猎，中天九霄城的土地被轰然隆起，山谷鸣动，缓缓裂开一条缝，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射出，亮度甚至超过了天穹的皓月。 当那道光照射到灵鹫山上方通向神界的仙门时，所有的生命在一瞬间枯萎。天地间咆哮如雷，方圆数百里登时笼罩在一片黑雾里，伸手不见五指，充斥着可怖而邪魅的气息。 “要知道，只有冥、妖、魔三界齐心才能唤醒破军。破军唤世，必将血流成河。如今他们又联合上了空寂山的血族一脉，更是如虎添翼。所以这次我们必得小心谨慎！这一次，他们为了得到圣戒，怕是付诸一炬了吧。” 镜面景象中惊心动魄的一幕，被凝固成了传说。 那最后一个宏大的场景是翠玉覆面的上古神女瑶姬仗剑御风而来，在破晓的云层中涅槃升腾起白色的火焰，幻化成了远古的白色凤鸟，“以吾血rou，奉为牺牲；上古凶兽，尊吾彼号令；归于虚空，百年不现。” 破军锐利的牙刺入凤鸟洁白的羽翼，那明艳温热的液体汹涌着注入凶兽惨白尖锐的齿间，贪婪而暴虐地吸吮着。 然，那血rou如火如荼的猩热，却似火焰烤打着破军狰狞的肌骼，最终那满目苍夷的兽爪上，爬满了纤小的细纹，一寸寸碎开，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血味盖过了空茫的大地，呼唤着虚空中破开气流而出的巨大身影，曾彻响在鸿蒙的沉重吼声炸裂在风驰电挚里。 ——混沌，穷奇，梼杌，凤凰。 所有的记忆表情和细节都在幻镜中栩栩如生。那样旷世的一战，包含了无数无法言说的剧烈感情，一瞬便可凝固成永恒。瑶姬以自身血rou为誓力挽狂澜，寂灭后天地同悲，日月同泣。 然后，七七四十九日后，黑暗远去，黎明降临。一百年来的每一日，太阳照旧升起。释放破军扰乱中天的叛徒被处死，九霄城被重新建立，鲛人回归徽蓝海国，南方空寂山的血族被封印，大地的一切在浩劫中渐渐休养过来，从复苏走向繁荣。 只是，冥冥之中的命运轮盘却不会被停止的。 如今破军的再次焕世，恐怕又将成为一场浩劫。只不过，这次的理由，却是芸芸众生为了圣戒的疯狂。 风涯上仙目光炯炯地看着白薇，“辉夜为了借助力量不惜唤醒破军，也该料到结局吧。破军的魔力一旦被释放出来，就很有可能失去控制——” “所以中天联合鲛人才是唯一的正途！毕竟，鲛绡明珠的克制作用还是很大的……” 阏川郎微微诧异，问道：“天仙说的鲛绡明珠可是鲛人的眼泪？” “不错，鲛人落泪成珠，无论是克制魔力还是治疗伤势，它的作用功力都是显而易见的。” “话是这么说，只是海族肯给么？” 白薇天仙轻笑：“中天能许诺鬼母草，对他们来说已是价值连城的交换。我相信，这样可观的交易，海族不可能会不答应。” 风涯上仙微微叹了口气：“是啊，徽蓝海，那个天地的尽头。” 镜面中隐隐出现一片蔚蓝的海域，不同于中天旁边的东海，那里的海恍若一面琉璃镜面，是凝固不流动的。成片成片的冰壳覆盖了海面，只在遥远的冰川缝隙只见才可以看到一线深湛的海水，黑黝黝的蓝，隐隐透着一种森冷的静谧，仿佛是大地深处幽邃的眼眸。 海底并未有地火熔岩，海水从地心奔涌而出，却比冰还冷，足以冻僵一切生物，甚至连飞鸟都无法泅渡这片海，因为这要在这茫茫的大海上落下休憩，它们的爪子便会被冻结在这大片的浮冰上。 那里是除了中天以外的，一片不属于人世的净土。 只有鲛人才可以生存。 况且，能与血族对抗而不受嗜血杀的，也只有鲛人。 风涯上仙叹了口气，开口：“……阏川，为师有件事要你去办。” “师父请说。” “你附耳过来……” 此时，夜幕深沉，那一颗象征着杀戮灾难的破军星辰终于亦缓缓暗淡下去。颂剑阁顶上的神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灯火被熄灭，沾满铜锈和灰尘的朱雀衔环被轻轻拉紧。 我看到风涯上仙踉踉跄跄地从螺旋阶梯上走下去，跟随而去的是白薇天仙的倩影。从幻境中我似乎明白了中天即将面临的灾祸，虽然不是特别明白，但也知道未来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不知道国师在渡九劫之际是否还有精力能够一并对抗，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尽快再找魏无忌谈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危害中天。 还有师父，以后我会努力修炼，与你一起守护中天，保护众生的平安。有阿墨陪在你身边，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我缓缓退出殿中，正准备踏上灭魂剑飞行回去，不想阏川郎什么时候忽然落到了我的面前。 “阿墨，原来是你！” 我被他吓一跳，抚了抚胸口，道：“你不能说句话么，突然这样跳出来，吓得我不轻。” 他今日面上毫无笑意，淡道：“那你呢，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 “呃……我么……我来这里找你，然后……” “然后你都听到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听是听到了……不过也没听全……” 阏川又道：“你回去吧。” “啊，你要我回去？我过来找你是想告诉你——” 他道：“我都知道，你可以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整个人都怪怪的。 “阏川郎，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晚上那些星象的事让你不高兴，还是是我哪里做错，惹你生气了？” 他仍旧面上淡淡的，否认道：“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快回去吧，一会儿要是让我师父看到你，恐怕又要多话了。” “那……好吧。这几天一直待在灵鹫山，也没机会私下找你说说话，想起你说颂剑阁的凤凰花开得极好，特地飞过来看看。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想找个人倾诉的话，可以跟我说啊。” 阏川郎沉声道：“我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吧，今日我不得空。” 我干笑了两声，“好吧。只是，晚上的那些话，难道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中天众人迟早都会知道，你如今已是国师的徒弟，了解一些也没坏处，记得好好保护自己吧。” “我知道了，那你也是。” 我见他话里话外都想让我赶紧走的意思，便只能点点头告退，踏上灭魂飞离颂剑阁。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有了师父后，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根本不闻不问。 只是我没想到，自此之后，与阏川郎再见已是另一重境地。他消失得彻底，没有与我告别，没有留下一句话，连渡仙桥上的魂都不渡了，即使是沈询和云灭也不知道他的去向，自他第二日离开中天后，我再也没见他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