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 章 僰人传奇

    天微亮，撒梦虎披衣起床，见一老妪于薄雾重重的缭绕中晨练，老妪练的是武当太极拳，雾色笼罩下，只见一团团的白练飘忽不定。

    山区早晨凉爽而通透，撒梦虎不禁为老妪精彩的晨练赞叹不绝，他轻击手掌，老妪立即收势，立于正襟危坐之间，双手合十，“施主，早安！”

    “师傅，早安！”撒梦虎施以还礼，立于院中不止。老妪早看出撒梦虎欲言又止，她只好停住晨练，带着撒梦虎往后山奔去。

    后山森林密布，灌木丛生，在清晨的光亮中被团团浓雾包裹着，这条崎岖的小道，撒梦虎曾记得有过，那是他得知韩烟刚走的时候，内心万分悲伤却又带着希望所经之道，他曾大声地呼唤韩烟的名字，在心里默默地苦念千万遍，可谁又曾知晓过他的苦心？

    老道姑在僻静的灌木丛林中的一块空地晨练，矫健的身姿，蝤劲的武力，面带微笑，没有一丝杂质的脸庞从容淡定，没人能把她和五六十岁的老妪联系在一起。

    两人立于一旁等老道姑练后，撒梦虎双手作揖，毕恭毕敬，“请师傅明示？”

    突然，也许是撒梦虎走的着急，惊醒了草丛中的一条毒蛇，那蛇让人毫无防备，即便像老道姑这样富有生活经验也幸免于难，很不幸的是，老道姑被蛇咬了。

    撒梦虎见状，想也未想，立即伏下身子，毫不犹豫地用嘴巴吸了蛇毒。一旁的道姑此时已经找来溪水，见血清草药。撒梦虎给老道姑冲洗消毒后用见血清敷了伤口后，方漱口，吃了一根见血清。

    老道姑微微出汗的脸上红晕一片，像极了姑娘们的香腮。她内心里充满了对撒梦虎的感激，“施主，我曾劝过你，不主张只身前往僰人聚居地，僰人这个民族不同于汉人苗人，他们的生活习性同彝人，但比彝人更刚烈更勇猛更神秘，他们的家并不固定，一般生活在悬崖峭壁的深山老林，你可要想清楚了，深入这样一个神秘危险的民族，同他们打交道，期间会经历怎样的凶险。”

    撒梦虎面对老道姑的忠告没有惧怕，相反，他对这个充满神秘力量的民族很感兴趣。“那么，师傅，关于僰人的传说你还知道多少？”

    撒梦虎双眸闪现出对僰人文化的了解以及对僰人生活的向往，在老道姑看来，这无疑是惊喜的，她的眼睛里同时放着光，“年轻人，你可要想好了，那不是闹着玩的？”

    “师傅，实际上，我们寻找妙真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情。当讲无妨。”

    “是这样的，据说，妙真的哥哥在云南离僰人部落不远的草田寨，他收留了我从小一起长大的meimei韩烟姑娘，我meimei和妙真认识，我meimei还在贵观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曾经来过这里找她……”

    老道姑听着撒梦虎如泣如诉的心曲，禁不住老泪纵横，掩袖拭泪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有情有义的有为青年，他礼貌，温情，柔软，他勇猛，无畏，执著。他刚毅的脸，勇敢的心，执着的信念无不说明了他的担当，也昭示了他不同寻常的道路。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候遭遇的爱情，忍不住掏出贴身的一块玉佩，玉佩分了正反两面，正面是都掌两个汉字，背面是僰文，只有老道姑看得懂，那是刻有一个僰族青年的名字，那里隐藏着老道姑最深的记忆和甜蜜苦涩多过痛苦悲伤的往事。

    她看到撒梦虎就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仿佛她立即就能回到从前，回到那个专属于她的世界。

    “我给你讲一点僰人的历史吧！”

    “师傅，还是先回去休息会吧，咱们边走边讲也可以啊？”

    于是，三人搀扶着一起下山。

    老道姑对僰人民族相当了解，撒梦虎内心里隐约感到好奇，这个老道姑，她的身上一定有故事。

    老道姑真名何幺妹，她的娘家住在珙县麻糖镇，早在五六十年前，那里还是都掌族的天下，都掌族就是僰族，僰人剽悍骁勇，一直以独立酋长部落制为集体生活，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备受统治者头疼，何幺妹出生的时候并没有赶上好时候，在1574年被明朝灭亡后，所有都掌族被摧毁，外逃至云南贵州的不计其数，迫于生存压力，原本姓阿的老道姑被迫改姓何。她出生后不久即遭遇战乱，随后的家破人亡更是让她彻底对这个世界悲伤绝望。好在十多年的时间里，父母早就帮她择好了夫婿，在逃亡的旅途中虽历经艰难险阻，两人也能体会到生活的苦中作乐，不久后夫妇俩生下一子，改名何琛，小名琛儿，在琛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有一天路遇土匪，琛儿被强盗虏了去。

    老道姑说到此，悲伤得难以控制自己像决堤了的眼泪。“琛儿如果还在世的话，应该也有四十岁了，就算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他来了？”

    “这几十年间，师傅难道就没有一次想过寻找琛儿吗？”撒梦虎焦急地问道。

    “有，我有找过，可是茫茫人海，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所以，当施主说出寻找亲人的时候，我完全能够感觉到施主的心情。可惜，我这一辈子恐怕是难以再见到亲人了！”老道姑越来越力不从心，感觉很颓废。

    “您老别伤心了，可能缘分没来吧，就像我，明明那天在这里可以与韩烟重逢的，可是阴差阳错的，我们错失良机，从此以后伊人天各一方。”撒梦虎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也有对年老的道姑的同情。他心里憎恶着这个不安宁的社会。

    “是啊，虽然我们失去了亲人，但，我们万万不可以失去希望。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我做了件傻事，那件事情令我失去了我的丈夫。”老道姑说起这件事情丝毫没有感觉到悲伤，仿佛她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从容淡定。

    “您说得对，我们正是因为有了希望，才会感觉日子如白驹过隙……”

    “是的呢，虽然那件事情的确是我背叛了丈夫，但为了孩子，我无怨无悔！”老道姑眼里闪亮着一抹一闪即逝的光亮。

    “只要能够找到她，付出生命都愿意，又何必在意身外之物？”撒梦虎很动情地慷慨陈词。

    “是的呢！我很认同！”共同的经历和目标令素不相识的两人瞬间拉近了距离，老道姑对自己对僰族的历史，人文，风俗习惯等事无巨细地交代得一清二楚。她拿出那枚贴身的玉佩，递到撒梦虎的手掌心，“施主，这种一模一样的玉佩，在这个世界上，有三块，那是我们的传家之宝，我一块，我那孩子的父亲有一块，再就是我那可怜的孩子有一块，我老了，不中用了，恐怕难以等到合家团圆的那一天，我希望你可以手下这个信物，走南闯北的时候，记得帮我打听打听就成，也不必刻意寻找。”

    撒梦虎接过还带有体温的玉佩，仿佛在哪里见过，他紧蹙双眉，任凭怎么努力，也总是想不起来。

    “你是说，在云南这一带的僰人都极有可能就是你家乡珙县外逃的都掌族？”

    “非常的有可能，我们整个民族被大明朝前前后后历经十多次毁灭，最后这一次彻底被打败了，我们都不敢姓祖先的姓，很多人都隐姓埋名，我叫何幺妹，我孩子的父亲叫何阿二，我们的孩子叫何琛，如果有缘，麻烦施主将他们带到我身边，我定会感激万分……”老道姑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不敢保证施主能够找到我们的孩子，但我相信施主一定可以找到孩子的父亲，因为，当年我和他就生活在离草田寨不远的深山老林，那里荆棘丛生，灌木众多，悬崖峭壁陡峭得很，大明朝把我们都掌族逼得走投无路啊，在那样的山林中，一般不熟悉的人难以进入，我猜，他应该还在那片土地。你只需要记住我告诉你的这几点，都掌族人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不小心惹怒了他们，你大可将我给你的玉佩给他们看，一般都掌族从小就会识得这个物件。自从遭遇灭族灾难，我们都掌族人都不怎么信赖别人了，尤其是外来的人，因为，他们喜欢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他们不好客这一点，希望施主能够理解？”

    “师傅，我很理解，我的家庭也曾遭遇过”这样的劫难，我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师傅放心，也谢谢师傅的忠告！”撒梦虎虔诚而又真诚地道着谢。

    三人说话间已来到九鼎山道观，在山门边，朱媚儿正焦急地左顾右盼。原来，朱媚儿醒来的时候不见撒梦虎，连家丁也不知晓，她嗔怪他们也没用，遂独自一人在门口张望，这不，果真把撒梦虎盼回来了，她的心里既惊又喜，见到撒梦虎搀扶着老道姑，朱媚儿露出会心的微笑。撒梦虎对朱媚儿肯定地点点头。大家收拾好行装，对道姑们拱手逐一告别后一路向东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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