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胸膛里的火种
“哗啦！” 一只小雀从夜宿的树桠上扑扇翅膀飞了起来，将身边的一大块积雪带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雪坑。 许小桃醒了过来，脑子却依旧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 “天亮了啊。” 她迷糊着嘟哝了一句，刚要起身，却猛然间把自己惊了一跳。 “我不是睡在凳子上么？”许小桃失声叫道，“怎么回床上睡了？” 一点也没错，自己现在是和衣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和昨晚唯一的不同是，这张床上不见了沈墨。 许小桃拍拍脑袋，试图回忆起昨晚的蛛丝马迹，却发现自己睡的太沉，实在是不记得究竟怎么来到床上的，只好作罢。 重新把身子埋进热腾腾的被窝里，许小桃的心里突然有些感激沈墨。 这家伙……平时牙尖嘴利，腹黑毒舌。可是一到关键时候，还是挺知道关心人的。 起床之后穿好衣衫，许小桃洗漱完毕便匆匆往竹苑赶了过去。 “沈大仙！” 还没进门，许小桃这一嗓子就已经传进了屋里。 积雪未消，外面现在气温依旧很低。许小桃的小脸颊被冻得通红，但是心情不错，连蹦带跳就往沈墨的屋里钻。 谁知刚一进门，许小桃就被吓了一跳。 沈墨竟然还没起床？ 这可是绝对反常的情况——要知道，沈墨可是武将出身，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早已经养成了严格的作息规律。就算现在被软禁在此，但生活习惯却是一时半会无法改掉的。 按照往常的经验而言，许小桃知道现在这个时辰大概正是沈墨读书的时候。围着炭盆，拥着狐裘，手里拿着一本古书认真研读，这就是许小桃每天推门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沈墨的样子。 可是今天沈墨竟然还没起来……这不正常。 “沈大仙，再不起来我就当你是给我放假了啊，今儿这早饭本桃可就不做了。”许小桃抱着胳膊故意逗他。 床榻上毫无反应。被子里裹着的人一动不动，像是一枚巨大而毫无生机的蚕茧。 许小桃有些纳闷，但毕竟男女有别，哪怕对方只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废人而已，自己也不能真的大摇大摆走到床边掀他的被子吧。 她看见旁边的桌上放着蔬果，便随手拿起一枚冬枣，往床上的被子处扔了一发。这一下力道不小，就算隔着被子也一定感觉得到。 可依旧毫无反应。 许小桃这才真的有些慌了。她顾不得许多，往院子里匆匆瞄了一眼，看四下无人，干脆大步走到沈墨的床榻旁边，想看个究竟。 这一看之下，可真的是把她吓了一跳：沈墨蜷缩在被子里，正在瑟瑟发抖。他的脸色极为难看，铁青的肤色下隐隐露出暗色的血管脉络，显然是瘴气之毒又在作祟了。 “我的老天爷！”许小桃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眼下这种情况，许小桃就算再傻也能猜得出一二了——昨晚沈墨说，他是暂时用了内力压制住了瘴气之毒。但是随后他便晕厥在地，显然这种手段对他身体损伤极大。 他身子原本就弱，昨夜那么一折腾，对沈墨的精神和身体都是双重的打击。再加上沈墨是趁许小桃睡着之后才从雨花斋返回了竹苑，少不得还要受些夜里的霜寒。 这样说来，他现在病成这副模样绝对算得上是情理之中了。 许小桃一瞬间就想通了这些关键，心头简直如同刀绞一般难受。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爽利直接的性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的债。现在她却欠了沈墨的债，还是这么大一笔人情债。 沈墨若是真的出了事，叫自己怎么还的清？！ “唔……” 沈墨却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这声音略带痛楚，但又饱含压抑，显然是他咬紧了牙在忍着疼。 许小桃鼻头一酸，声音都颤了起来：“沈大仙……沈大仙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我去给你请大夫！” 刚要起身，却被沈墨一把攥住了手腕。 “别去。”沈墨虚弱到了极点，说话几乎全是气音，“柳轻烟不会让你请大夫的。她巴不得我是病死，一来脱清了她的干系，二来也……咳咳……也为她父亲柳知扫平了政敌。” 许小桃一怔，心里五味杂陈。 沈墨说的一点也不错，柳轻烟不敢杀了沈墨，是因为忌惮皇上的威严。可是如果沈墨是自己体内的瘴气毒发而导致身亡，那就和柳家没有丝毫关系了。 这时候死，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你不是说过么……”沈墨艰难地笑了笑，“不仅不能死，反而得好好活着，得把自己全部的力气都拿出来，认认真真活下去。” 许小桃背过身去，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嗯。” 沈墨看着这个小丫头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不褪。 “小桃，去给本侯拿个炭盆来吧。这屋子里，有些冷了。” 许小桃这才反应过来，沈墨的手还抓着自己的手腕。 沈墨的这只手，冰得不像个活人。或许他的这副身体里，唯一没有被冻住的地方，就是心口。 那是一个男人的火种，是一个名叫“希望”的地方。这地方原本已经是一摊灰烬而已，却因为这个没心没肺的许小桃的到来，重新燃起了火苗。 “我这就去给你拿。沈大仙……” 许小桃抽了抽鼻子，大步出了屋。 沈墨见她一直没回头，心里早已明白一二。他并不言语，只是咬着牙，默默忍着这周身的无尽痛楚。 刚出屋门，许小桃便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滚滚流下。她并不把眼泪拭去，任由这些大滴大滴的泪珠坠落下来，把脚下的雪地溶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洼。 自从穿越到这个古代王朝，许小桃还从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哭过一次。 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城池，陌生的人。 原本可以一直没心没肺下去，一直无所谓地过这一辈子。 可是有些人，终究会把你空荡荡的胸腔填满，变得充实而坦然，让你有了希望，有了牵挂。 沈墨并不知道，许小桃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沈大仙……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