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猛虎
“三万公里外侦测到未知类型高能反应！” 即便风信子比雷达长更早一步收到警报，她却因为心神不宁而没能第一时间担任起作为一个战舰AI的职责。两个半小时前，她被光逝从那个奇妙的子空间中赶回了主体宇宙，和她一起被赶出来的还有那些背负逃兵重罪的士兵们。也不知道他们出来前被光逝说了些什么，总之他们刚从物质传送的惊异中恢复过来就试图逃跑。然而任何抵抗在奭葵、汐与滢面前都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制服这些不合作的逃兵最多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光逝被抓已经是板上钉钉，继续在丹桑逗留并不明智，他们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他们迅速从还因为低重力处于极端混乱状态的丹桑撤回了风信子号战列舰。汐一抵达星舰就把自己锁在一个武器库里，她的表情看上去像随时会杀几个人来泄愤。在风信子看来，汐是因为光逝被抓才这么恼火的，她觉得自己对此也有的责任，所以一直在武器库不远的地方徘徊，想等汐出来后向她道歉。 然而警报的响起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虽说最初有那么点恍惚，但风信子很快重新承担起战舰AI，大副以及代理战术行动官的责任。“雷达班，跟进报告。”她通过舰内指挥频道联络上CIC，即作战情报中心。 可能是还不习惯在军舰上听见像小女孩一样的稚嫩嗓音，亦或是人的信息处理速度远不如AI，总之雷达长短暂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两艘，不，三艘……四艘！四艘型号未知的星舰确认显形！” 风信子通常不能直接管理战舰，否则也不用说以下的指令了：“关闭舰桥，所有相关人员转移至CIC，升起被动护盾，深度扫描未知战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即便是AI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规矩就是规矩，风信子号没有自由开火许可，在确认自身受到威胁之前不能主动发起攻击。 风信子撒腿向最近的快速通道跑去，刚跑没几步，她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不是因为她跑得太快所以飞起来了，而是她被汐向对付小孩一样拦腰抄起。说来惭愧，身为生化机器人的风信子在速度方面比汐慢不少。在汐的“帮助”下，原本需要花费三分钟的路程，仅仅一分钟就走完了。汐在CIC入口前将风信子放下，风信子向她致谢，却不敢看她表情。 “光逝在那些船上。”汐低声说，“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艘，但他一定在那。” “啊？”风信子下意识抬头看她。 “我必须救他出来，在此之前，不能攻击。”汐神情严肃，但语气里更多的是请求，“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如果我能派上点用场的话……” “嘘。”汐将食指压在唇上，微笑道，“你的有用性才刚开始要展现呢。” 风信子觉得自己的CPU温度随着那个绝美的微笑上升了好几度：“是！我会坚持的。” 汐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风信子在目送她离开后也走进了CIC。这是一间被厚重装甲保护起来并塞满各种电子设备的正六边形房间，当战斗警报响起时，会有二十五到二十八名将校尉各级军官凑在这里；加之风信子的主计算机阵列也位于它的正下方，使得这里从各种意义上都堪称战舰的大脑。 CIC内灯光昏暗，给人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房间正中央的那个全息沙盘的错觉，不过这也许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清全息沙盘上显示的内容故意设计的。此刻，全息沙盘上漂浮的水晶球般的光影里显示了外部摄像机和观测室传来的目标星舰影响和一起写常规数据窗口。 舰长席就在风信子的旁边，而舰长崔克仍未抵达CIC。风信子也没多想。作为合众国海军模仿的对象，执行统合部海军的习惯是，战术行动官负责战舰一切常规作战行动，极少需要舰长的干涉，不过舰长有权随时干涉战术行动官的一切决策，并拥有本舰最高权限。 “感应到复数高功率雷达区域照射。”电子战主管向指挥席报告，“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附近。” “确认未知型号战舰持有高威胁武装！”雷达长报告道。 风信子立刻在全息沙盘和自己座位前的全息屏上看见了未知星舰的建模和模块分析，她不需要这些视觉上的情报，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看上去更像人，为了更能融入集体。敌舰全长1136米，可以说达到了重巡洋舰级别，也拥有比七大氏族时期的星舰多得多的武装，完全可以排除是老式战舰的改型。 “长官，他们现在处于搜索拦截航线上。”导航官说，“他们开始加速了。” “目标舰队正尝试进入战速巡航状态，预计最终速度将达到八十公里每秒。”雷达长接替导航官继续报告。 “长官，”航空管制官呼叫到，“境界守卫A060请求出击。” 风信子深吸一口气，说出她踏入CIC以来第一句话：“回复以下内容：否定，我会把她送到更近的位置。”是的，她必须承担起责任，她被制造出来不是为了当个支支吾吾畏首畏尾的窝囊废。“给主动护盾充能，调整战舰至撞击航线，全速前进。” “全速？”导航官惊道，“如果我们这么做，我们将彻底失去隐形的保护。” “我知道，执行命令。”风信子坚定地说。 “……明白，长官。提升引擎功率至百分之八十，重新设定航线至对第一艘目标星舰的撞击路线，全速前进。” “全速前进！”轮机长高声回应了导航官的指令。 拥有良好惯性控制器的风信子号很难让乘客体验一把加速时的推背感，它快速而平稳的转向，加速，唯一能让人判断它在移动的依据只有相关面板上跳动的数字。从发动机喷出的火焰使得曲光隐形装置负荷大幅度上涨，随着风信子号达到最大航速，曲光隐形装置因过载而停止运行。风信子号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在宇宙中现出真身，拖拽着几缕漂亮的水蓝光带，直直冲向那四艘未知战舰组成的编队。 “锁定警报！”雷达长宣告。“侦测到复数高能反应！”十几秒后，他又大声说。 原本在全息沙盘上显示为黄色的四艘星舰在雷达长开口的同时转换成了红色，大约六道红色射线从敌舰群中向风信子号快速延伸。 “敌舰开火。”枪炮长沉稳汇报，“高威胁粒子束舰炮，预计十秒后接触。” “战术规避动作。”风信子说。 “规避。”导航官早就准备好了应对这一情况，借助风信子强大的预判运算能力，他轻松找到了这些光束的间隙，只需稍作调整，风信子号就能钻过去。 沙盘上，来自敌舰齐射的六道粒子束从与风信子号相差甚远的地方穿过，连接近警报都没触发。其实，粒子束都配备有磁力拘束器来增加射程，如果弯曲铺设出去的磁场轨道，粒子束流也会跟着拐弯。在太空战中，于一定距离上对付速度太快的战舰就会用到这种方法，不过这么做会严重缩减炮弹威力。敌舰看来对独角兽级战列舰的防御能力有一些了解，很清楚威力削减过的粒子束不可能洞穿风信子号的护盾。 “距离200（20000km）。”导航官说，“敌舰减速。” “减速至半速巡航，航向保持不变。” “我们不还击吗？”枪炮长迫不及待的想展示一下这艘船的恐怖火力。 “不行，敌舰上有VIP，直到VIP安全为止，不允许还击。”风信子说。 枪炮长一愣，随即面容纠结，欲言又止。枪炮长或许克制住了自己，但其余岗位上的人，比如与风信子同级，只因她担任战术执行官而叫她一声长官的军官，已经准备质疑她的决定了。不过风信子没有给他们机会：“SEM-3导弹开火方案已上传，准备攻击。” 垂直导弹系统主管启动了风信子上传的开火方案。星舰外部，位于舰体上层后部两侧的第一与第三MK-1000垂直导弹发射阵列的井盖依次开启，八枚直径约两米，长十三米的SEM-3导弹猛地扎进太空，以远超rou眼能捕捉的速度消失在低倍率摄像画面中。 “激活反反导协议，”垂直导弹系统主管双手在闪着橙光与蓝光的全息屏上滑动，“第一阶段导弹发动机关闭。” 八枚SEM-3导弹像是凭空消失了般不见了踪影，它们会维持两百六十公里的秒速度向敌舰接近，直到第二阶段发动机点火进行最后的修正制导和加速。期间，风信子正全力搜索敌舰的网络端口，尝试发起信息轰炸，就算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也要拖慢敌舰的反导系统运行效率。 当双方距离剩余一万五千公里时，SEM-3从距离敌舰群两千公里的地方显形。SEM-3的确可以称作一款优秀的导弹，至少在潜航过程中都没被发现，虽然这功劳有一半都属于风信子。导弹之前变得黯淡的尾焰此刻再次熊熊燃烧，将SEM-3的速度加至三百公里每秒。 敌舰反应很迅速，一边顶住风信子在网络上的狂轰滥炸，一边启动了双层反导防御。四艘敌舰纷纷展开隐藏在舰尾下方的收纳式发射架，尝试锁定SEM-3后发射反导导弹。不过SEM-3自带的反锁定系统正在风信子号展开的舰队网络支援下良好运行中，一时半会儿难以清扫干扰。于是，敌舰只剩下最后一层反导体系可以依赖，即近防炮。眨眼间，原本黑漆漆冷冰冰的星际战舰变为火刺猬，数量庞大的近防炮集中向高速靠近中的导弹倾泻弹幕。其中最有效的是专用于拦截高速目标的激光武器，当其他种类的近防炮射出的弹雨还仅仅具有观赏性时，一枚SEM-3导弹就在四部激光炮的聚焦下爆燃。 所幸，SEM-3的战斗部保险装置很是可靠，没有在爆炸后立刻引爆EMP弹头，不然其余导弹就得瘫痪了。 敌舰抓紧最后的时间调整舰位，让更多的武器能投入到战斗中。很快，第二，第三枚SEM-3也被拦截在一千公里外。不过还有五枚导弹突破了敌舰群遭到严重削弱的反导网，并在离敌舰十公里处引爆了战斗部。绚丽的电磁脉冲在宇宙复杂的环境里得以显现，并瞬间淹没了三艘敌舰。因为有护盾的保护，以及舰体自身带有许多防范措施，SEM-3很难直接瘫痪一艘完好状态的合格星舰，但它对星舰四周带来的影响足以干扰其射击效率，为风信子号争取一些时间，少挨一轮炮击。 “距离八千公里。”雷达长道，“进入主炮有效射程。” 风信子攥紧双拳，克制由模拟程序生成的紧张。她不被允许在接战时关闭任何一种情绪，除非得到舰长许可。 “敌舰开火！”雷达长警告道。 这一次，风信子号的战术规避动作幅度大了许多，如果舰内有还在自由走动的人，那他一定会被摔得撞在墙上。饶是如此，风信子号庞大身躯带来的不灵活让它难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躲开炮火。 七道粒子束几乎轰在同一个点上，但这个点离风信子号舰体尚有两百米远。充能完毕的主动护盾自动迎击了这些光束，在战舰前端展开了一场能量与能量的对抗。只见虚空中一个灼热耀斑曲面迅速扩散，并将越来越多的可见光牵扯进来，使得人们可以亲眼一窥流光溢彩，变幻莫测的BAS-1“天网”主动护盾的真容——某个状态下的真容。 实际上，这样的碰撞只持续了接近一秒，风信子号的主动护盾屹立不倒，再次消于无形。 “主动护盾电容损失百分之十八，回充百分之一。”主动护盾主管报告，“第一，第二单元热辐射超过额定值，注入冷却剂。” “改为半主动模式，利用被动护盾甚至舰体装甲作为缓冲，节省能源。”风信子命令道，“解除一号，三号，十号主炮炮塔保险，充能，最大仰角待命。” “一号，三号，十号主炮发射准备完毕。”枪炮长应道，“等待开火方案。” 明明轮到自己攻击了，风信子却变得比刚才紧张了好几倍。她在脑内繁复演算刚才拟好的开火方案，好像她不是什么超级电脑，而是个数学不太好的小学生。 “距离五千公里。”雷达长再次回报。 风信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主炮开发方案发送给相关部门：“提升引擎功率至百分之九十，进入超速巡航，修正俯仰姿态2°，火控组等待开火指令。” 表示敌舰与母舰距离的数字进一步减小，当它缩减为两千时，风信子号迎来了第二轮敌军炮火。这一次比上次更猛烈，有九门主炮加入了射击，除此之外还有饱和导弹攻击与副炮弹幕。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风信子号会派遣震荡波战斗机和死灵鸟炮艇组成一道外围防御墙来破解饱和导弹攻击，再利用强大的护盾及装甲抗下炮火……不，正常情况下风信子号会在一万公里的距离利用自己的主炮射程优势将对手烧成一团水蒸气。现在，它只能靠自己了。 由激光和粒子束组成的第一波攻击率先杀到，主动护盾展开成蛋壳状护住大半个舰体，复数耀斑乍现，如同有人将一桶颜料泼洒在塑料薄膜上。但这“薄膜”并没完全阻挡住能量束，而是给它们“减一圈肥”后放了过去。蜂巢结构的被动护盾承担起第二道防线的重任，大部分副炮的射流撞在上面立刻化作橙光小蛇，贴着护盾蜿蜒四散。唯有两发主炮射流穿过了被动护盾，命中了风信子号厚十米的自适应性超合金装甲。然而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遑论独角兽级战列舰的主装甲？拥有超强弹性防御机能的超合金装甲迅速导散了射流剩余不多的热量，半点损伤也没有。 剩下的是迟一些杀到的两百多枚有聚变弹头的短程导弹。这种短程导弹战斗部通常重一吨左右，虽说宇宙里核弹威力受环境影响而严重削弱，也能在饱和打击的框架下造成足够威胁。不过短程导弹一般没有反反导能力，是纯粹的消耗品，当目标舰防空火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时，攻击效率就会大打折扣。比如，当它们以一艘独角兽级战列舰为目标时，能在一个方向上形成密集到连蚊子都钻不过去的弹幕的防空阵列像收麦子一样将它们一片接一片的射爆。 这些短程导弹立刻进行了变轨——它们被设计成球体或者短椭圆体以方便快速变向，它们四下散开，又从八方合拢，撕咬风信子号的防线。受主动护盾的阻挡，它们在离目标本体八百米处就被引爆，随即绽放出耀目强光，将布满宇宙黑幕中的星星都给比了下去。 “主动护盾电容器剩余百分之六十，各单元稳定。” “被动护盾剩余百分之九十。” “船身装甲状况良好，船体结构良好。” “武器系统运转正常，火控系统基本正常。” “雷达受到电磁干扰，正在排查故障。” “与敌舰距离缩短至一千公里，进入高危区。” “舰体倾斜四十五度，左满舵，执行开火方案，预定炮门射击！”风信子忽然坐直了身体，略带亢奋地下令。 第一次，风信子号按照自己的意志开炮了。位于甲板最前端的两门与左舷一门MS310相位炮喷射出色泽不一的调制光束，前两门炮为偏紫的蓝光，迟点发射的第三门炮则是由强减弱的红光。前两道粒子流刚一出膛就有转弯趋势，它们并未瞄准风信子号左舷第一艘敌舰的要害，而是贴着其上部后甲板飞过，大概是刚好能激活其护盾的距离。果不其然，第一艘敌舰的被动护盾因探测到高能射线接近自动激活，看似强硬的标准蜂巢结构能量盾却一触即溃，其船体后部装甲表面甚至被掠过并未接触的射流的热辐射所融化。射流继续高速向前飞行，又故技重施的从大致同样的部位击溃了剩余战舰的护盾。随后，速度较慢且饱含巨量带电粒子的红色光束结结实实地一次性轰击了四艘敌舰。 即使有完善的对抗电子风暴的硬件设施，当带电粒子达到某种程度后都招架不住。离风信子号最近的一艘战舰下场最惨，根据快速评估，它有百分之八十的电子设备都陷入瘫痪。第二艘也好不到哪去。第三艘仍然能动，不过不清楚武器还剩下多少。第四艘离风信子号最远，受损轻微，不过风信子有信心能对付它。 “航空管制官，”风信子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通知境界守卫A060，允许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