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两不误
浑浊冰冷的夜风吹得汐秀发狂舞，她对此并不在意，双眼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身前浮现的全息屏。这是光逝之前要求当地政府提供的殖民地规划前的老地图，为了找到自己年幼时的居所，找到自己的诞生地。艾萨克斯夫妇的房子当然不可能明确的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汐需要调动自己脑海里关于年幼时所见景色的碎片，来完成一张记忆拼图。 她将全息屏挪到一边，举起手里的电子望远镜看向远方。她率先在电子视野中分辨出机场，空天飞机在跑道上起起落落，核子引擎轰鸣不绝于耳。这里曾经是一处有着峭壁的平顶山，地图表示这座山在六年前被炸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联系轨道空间站和行星首府的大型机场。东北方，她找到了那条灯火辉煌，有着夸张建筑风格的美食街，根据地图，那里曾经是一个养猪场，紧挨着殖民地的集成食品工厂。 全都很熟悉。 汐放下望远镜，脚边的奭葵已经架起了笨重的狙击步枪。这竖起来比奭葵人还高出三十厘米的超大型重武器能在两千米外撕裂动力装甲的外壳，是汐他们手中持有的最强大的反动力装甲武器。 “找到你的家了吗？”奭葵调校着狙击步枪的各项设置，并从枪托后牵出一根光纤线贴到自己的脊椎后。 “我不知道。”汐轻叹道，“看起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曾是我家。” 奭葵的脸离开瞄准镜，侧着看向汐：“真的？” “我不知道。”汐再次给出否定的答案，她的心情复杂，激动、感慨和脑子里的疑问交织在一起，最终的结果就是胸口发闷。当然，这可能是现在她处于正常融合状态的原因。 “你不觉得开心？” “我当然是觉得开心的啊，只是……”汐抚摸着胸口，“也许还有一点害怕？我知道我自己是个怪物啦，我的诞生一定不会那么……光彩。” “说什么呢，境界守卫的大家不都是怪物吗？”奭葵小声说。 汐感觉到她话中安慰的意思，放松地笑了笑：“谢谢，不过境界守卫的大家才不是怪物呢，大家都是要成为民族英雄的人。”她再次抬起望远镜看向美食街的西南方，那是他们的目标，一座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的公寓楼。它可能是一座普通的住家公寓楼，可能是一座小写字楼，不管它是什么，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风信子和宫夜和奭葵留在这座大厦的次高层的顶楼，比丽居金和她将潜入那个地方。 汐脱下衣裙和高跟鞋，直到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灰鲭鲨作战服。她将头发拢好，扎成一个高高的长马尾。她将望远镜递给风信子，示意她给奭葵当观测员，随后从地上捡起一支重型激光步枪。它对普通人来说不穿动力装甲很难使用，太沉了。 “嘿。”在她快走进楼道时，宫夜叫住了她，“祝好运。”他在尝试向对待光逝那样对待她，不过还十分生硬。 “嗯。”汐对他报以甜美的微笑，想缓解他的紧张，但似乎起到了反效果。她有一点失望，对她来说宫夜是个好朋友，她不太希望自己被好朋友如此生分对待。问题也可能是出在她自己身上，如果她的言行能像光逝那样随性一点…… 她摒除杂念，离开天台走进最近的电梯，按下平层按钮。电梯门缓缓合并，她的身体也一点点隐匿，很快完全消失。 三十分钟后，汐来到和比丽居金约定会合的地方。比丽居金静坐在一张公共小桌旁，像等待猎物的蛇般动也不动，待隐身状态的汐靠近到一定距离，这才抬头。 “情况？”汐问。 “安全。” 不出所料，既然血刃武士邀请汐到这个地方来，那自然是没理由又布下重重障碍阻挠她。只是她依旧不希望自己是在敌人的监视下走进危险区域。“拿着这个。”她将一副护目镜戴上后才能看见隐身状态下的汐并且联入风信子提供的作战网络。比丽居金拿不动汐那样的大枪，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榴弹发射器，轻便，但依旧致命。 为了避开人流，汐选择从房顶上走，不过这条路径也最容易被敌人注意到。隐身的两人从这栋楼跳到另外一栋，喧闹和稳定的强环境光源给她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在接近目标楼房时，汐停止了前进。 “倒数第三层阳台上，我看见了一个目标，请确认。”汐向下压手掌，和比丽居金一起半蹲在天台的矮墙后。 “收到。”奭葵回答，“目标确认，是血刃武士。” “干掉他。” “唔……稍等……”奭葵在狙击上的实力肯定不如指哪打哪的天梓爱，她需要一点时间。“敲敲门。”她说。 汐目击到了那名血刃武士的上半身炸开的全过程，这种反器材狙击步枪威力着实惊人。她再次启动，奔到公寓楼附近。这里和公寓楼隔着一条街，汐不得不背起比丽居金，助跑一小段距离后一跃而起，跨过二十米宽的街道，直接挂在墙壁上，她手脚并用，蜘蛛似的快速向上攀爬，在临近顶楼时找了个落脚点把比丽居金放下。蛇发人伸脖子往房间里看了看，说：“里面什么都没有，被清空了。” 汐点点头表示收到，伸出一只手贴在窗玻璃上，双眼微闭，经过先驱装甲增幅的原能沿着玻璃的共价键蔓延。待她觉得时机成熟，覆盖在玻璃上的手轻轻一按，整块玻璃顷刻间化为闪烁的白色微光，如同有人撒了一把银粉。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有无布下机关，然后躬身爬进房内。 正如比丽居金所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准确来说，这里的房间都经过了装修，但所有的家具都被搬走，剩下些无关紧要的零碎物品。汐抬起激光步枪，尽量不让它妨碍到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往前探查。狭窄的空间里使用长枪很不方便，可不用这样的长枪又没办法击杀血刃武士。 比丽居金按照汐的示意踩着她的肩膀够着天花板，轻轻将天花板顶出一个洞，钻了进去。她打开护目镜的夜市功能，这狭小的天地是属于昆虫和啮齿类生物的，它们织起的网和随处可见的粘稠分泌物总是让人毛骨悚然。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恶心。比丽居金挥手扫开挡路的网，一只有着二十多对长脚的扁平昆虫从网上跌落，迅速逃窜进更阴暗的区域。 比丽居金挪开一点空间，好让汐也上来，她那漂亮的长马尾在这肮脏的空间里扫来扫去，怪让人心疼的。汐让比丽居金走前面，她身体太重，再加上和她一样沉的武器，随便活动的话恐怕会弄出噪音甚至破坏天花板。境界守卫本就不是为了潜入而生的，那是圣堂武士的工作，境界守卫只需要穿着盔甲投放到战场，然后大开杀戒就行。 比丽居金在护目镜上的小队战术地图中汐指定的位置停下，接过一个小巧的声呐探测器贴在天花板上。稍等片刻后，她发现护目镜上的声呐图标亮起，当她视线停留在图标附近时，便有对话框弹出询问是否启用。她启动了声呐探测器，护目镜的视野变得昏暗，她能看见白光模拟的声波信号在传递，勾勒出每一件被声波扫过的物品。整个走廊里被标示出的血刃武士只有一个，他站在靠近楼梯口的位置，不，应该说是刚从楼下上来。他举着自己的武器，显示处于警戒状态，多半是被奭葵干掉的那个血刃武士的信号的丢失已经被注意到了。 汐深吸一口气，将步枪搁在一旁。双手撑地，拱起背，做出一个类似起跑的姿势，不过要低矮得多。那个血刃武士毫无知觉地继续向这边靠近，等他走到汐正下方，天花板突然塌陷，汐从天而降，驱动武装的等离子光乍现，血刃武士被从右肩到左腰劈开。 “快。”汐催促道，从身后摸出一个步兵地雷就向楼梯口奔去，同时在战术地图上给比丽居金标出反方向的走廊尽头。比丽居金这才明白，汐这么偷偷摸摸的爬进来并非要潜入，而是要搞突袭。她头也不回的跑向指定位置，等她抵达时回头一看，汐已来到她身后，反步兵地雷则失去踪影。 “往下走。”她简短地说，用手势催促比丽居金速度快。蛇发人来不及多想就跃出窗外，稍微平衡了一下身体就跳到四楼的一个小花园里。轰！她双脚落地，五楼的地雷就开了花，火焰贯通了整个走廊，追着汐喷出窗外。 “开火！”汐下令，并率先朝四楼楼道射击，接连不断的红光映亮了昏暗的楼道，墙面被无情洞穿，天花板被高温灼起气泡，被命中的东西都没好下场。比丽居金还搞不清楚她们到底在打什么，不过她能很好的执行汐的命令，在一瞬的迷茫后立刻朝同样的方向射出高爆榴弹。强大的爆发火力几乎要把整栋楼都拆掉，但似乎并没那么容易拆掉血刃武士。几乎就在两秒后，走廊那头就有蓝紫色光团飞向两人，没有命中，但击碎了喷泉上的雕塑，随后，更多的光团穿过火焰和烟雾杀向她俩。 比丽居金还没想好怎么躲避，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袋上飞过，花园入口旁的墙壁炸开一个大洞，而还击也随之停止。是来自奭葵的狙击。交火稍停，比丽居金就跟着汐冲进四楼楼道，一片狼藉之中躺着六七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楼上可能还有一些。在重火力面前，他们的盔甲没能很好的保护他们。 “我以为我们是要潜入侦查这个地方。”比丽居金快速高声说。 “没错，潜入侦查，同时屠杀，两不误。”汐回答，说着不像她这张脸会说出的话。 比丽居金猛然记起不久之前她被揭示了光逝、汐、彩璃还有滢之间的联系。宇宙之大无奇不有，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些“奇怪”。不过，比起这些琐碎的奇事，比丽居金感兴趣的是境界守卫本身所具有的科技含量，那不像是艾隆纳耶人现有的科技水平可以达到的程度，虽说艾隆纳耶人的科技也已经非常先进了。据说所谓的执行统合部制造了他们……艾隆纳耶人的执行统合部和神秘的中央星域，大概是宇宙里所有生物试图涉足的领域。 汐在奭葵的配合下从四楼打到了一楼。她时常从走廊这头跑到走廊那头，或者跳下电梯井，就为了寻找不同的位置攻击敌人。比丽居金有点明白那些血刃武士的感受，他们一定有一种被包围了的感觉。 弹药在第二层的时候就打光了，而已经有大约二十多个血刃武士被干掉，汐也从基础形态慢慢的向精英形态过度，现在，她已经完成了精英化，比丽居金也跟不上她的节奏了。她跳到一楼，抡起没子弹的枪猛砸一个血刃武士，枪断成两截，那个血刃武士托盔甲的福只退了一小步。不过没被一击毙命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汐向拎小鸡一样把他抓起来，当成武器挥舞着冲向他的同伴。只供基础形态的艾隆纳耶人居住的小公寓的走廊被汐撞得拓宽了一半，她就像一辆坦克般碾压过去，用拳头和长刀将挡路的杂碎毁灭，不可能被阻挡。 要杀死一个境界守卫，还是开阔的战场比较有利。比丽居金在心中评价。狭窄空间里，很难再有什么战士和他们比肩。 最后一个血刃武士也倒在汐的屠刀下，他们那特殊的白色血液喷得到处都是，散发出类似塑料烧焦的味道。 “该死的怪物。”汐站在血泊中骂道，“这是我的家，我的，******，家！你们这些爬虫怎敢就这么呆在这里？草泥马了隔壁！”她用脚踩瘪了其中一具尸体，电线和生物组织交织的rou块炸得四处都是。她从尸体上找到了一些手雷和新枪，把较小的手枪交给比丽居金，自己保留了步枪。 比丽居金不敢问她这里为什么是她的家，现在她显然光逝的成分比较多，名为疯狂的气焰从她周身每一处缝隙迸发出来。她连走路也变得瘸了。 汐一瘸一拐的走向楼梯道，比丽居金以为她要离开，但她朝着地下室继续前进。地下室的大门很快出现在眼前，汐靠在门边，手里把玩着一个手雷。她摁下手雷的起爆按钮，用空余的手横着锤向铁门，咣的一下将门从门框上轰了下来。她正要往里扔手雷，却听里面传来了模糊不清，略显油滑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汐扔手雷的动作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