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嘉铭与文睿1

    在嘉铭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爸爸mama之间的关系十分差，他们总是在吵架，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可是他的父母总有吵不完的架。小时候的他也不懂父母为什么吵架，他只能一个人安静地呆在自己硕大的房间里，玩弄着爸爸给他买的玩具，模型手铐、模型手枪、玩具车、警察和歹徒的玩偶。

    从小到大，头发极短、五官端正的爸爸在嘉铭的眼里就是个正直高达的警察形象，爸爸带他去公安局里玩，带他去电影院看进口的警匪片，向他讲述自己做警察的经历，抓歹徒、追小偷、保护人民、维护正义……久而久之，爸爸灌输的正义感与责任心深深扎根在了小嘉铭的心底。

    除了精神上的教育，爸爸还带着他积极参加户外锻炼，周末绕着山路慢跑，每天十个俯卧撑、十个深蹲跳。在其他小孩仍受父母百般呵护关爱的时候，小嘉铭就已经接受巨大的体能锻炼，健身房、跆拳道馆、篮球场都能见到这个小不点的身影。

    当然，体育锻炼需要持之以恒的决心，这不是哪个小孩都能接受的。小嘉铭同样在巨大的能量消耗和精神压力面前累得半死，每次爸爸严肃冷峻的表情和凶狠强劲的话语都不得不让他继续爬起来接着忍受折磨。

    除了体育锻炼，小嘉铭还喜欢安静地躲在家里的书房，这里没有爸爸的大声命令，只有安宁的书香。书房内都是些颜色单调，极其厚重的法律书籍，《宪法》、《刑法》、《法律史》等书摆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小嘉铭自然没兴趣也看不懂法律书籍。他会翻翻一些法律的启蒙书，《世界著名十大法学家评传》、《刑法的启蒙》等。

    对于研究“三权分立与制衡”学说的孟德斯鸠，嘉铭印象深刻，他将孟德斯鸠的原话“自由是做法律所许可的一切事情的权利”奉为至上名言，也对这位集思想家、哲学家、法学家和历史家为一身的学者的光辉岁月投以深深的敬仰。

    书房之外，嘉铭还接受着电视电影的洗礼。在忙碌一周稍微可以松懈的周末，爸爸会打开几罐啤酒，懒散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看着各式战争剧。他最喜欢看英雄史诗的美国大片，以及革命年代的抗日剧。小嘉铭耳濡目染多了，自然也喜欢上了这类以正义著称的暴力的战争剧。

    身体的超负荷锻炼，精神上正义情怀的洗礼，嘉铭向着爸爸高大的形象不断靠近，而他心里知道这些都是爸爸强逼他去做的，他不喜欢这些伪装正义的光环，充斥暴力的力量，以及傲慢冷漠的尊严。

    嘉铭很清楚地记得小学某年的某天，爸爸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回家了，mama说他手里接了一个几年里没见过的大案子，一直在公安局加班加点的查案，没有多余时间回家。

    那几天，mama像是破了一个洞的气球在泄气，脾气非常差，动不动就对身边的小事破口大骂，嘉铭很害怕地躲在家里的角落，心里祈祷爸爸快回来，因为他知道从小到大每次爸妈吵架，爸爸总能放下架子道歉，然后mama就不再生气了，三个人的家庭磕磕绊绊地走着。

    但是这次情况不再是这么简单了，爸爸手里的案子出现了急转直下的变化，犯罪嫌疑人持枪反抗打伤几位警察然后逃走，案情变得复杂与危险程度变得更高。

    正好这一年是决定嘉铭的爸爸能否升任公安局局长的关键一年，爸爸不想让机会流失，于是花了全部的时间放入到工作里，将家中的大小事务都全权交给嘉铭的mama。

    可惜世事无常，这几周家中出现了各种大小事故，电线短路电闸跳掉，屋顶漏水，电脑出现问题总是死机……这些都难不倒身经百战的嘉铭妈，三下五除二都收拾完毕，他妈信奉这样一句话：没有男人的时候就像一个女强人一样活着。

    哪知飞来横祸，嘉铭的外公在家摔倒而引发脑中风，嘉铭mama方面的家人都赶忙陪老人到医院看护，亲戚们看见老人的女婿没有来医院，虽然表面上原谅工作繁忙的未来公安局长，可是在背后都冷嘲热讽、说三道四。嘉铭的mama受不了亲戚的奚落，又不敢当面质疑，自己像个受气包，脾气都压抑到肚子里，终于承受不住了。

    在医院的角落里，她拨通了丈夫的电话，“嘀嘀嘀”。

    “喂，我在办案呢，最近很忙…有空再说。”嘉铭的爸爸流利地说完，把手机放回桌上，按下了挂机键。他永远听不到对面最后的回答。

    ——如果你现在不过来，我就和你离婚！

    过滤了的对白，也过滤掉了幸福的婚姻。

    一年后，嘉铭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这个原本充满爱意的家庭却在短短的一年之内改变了太多，悲伤来得太突然，像是洪水猛兽没有前兆、毫无忌惮地肆虐。

    嘉铭的眼前湿了一片。

    mama搬走了，爸爸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大部分的时间里嘉铭都是一个人在家里。现在的爸爸苍老了很多，每天要抽以前两倍的烟量，家里的餐桌上随处可见压扁的啤酒易拉罐。

    虽然口头上不说，可是嘉铭心里无比埋怨这个自私无情的爸爸，哪怕当年能够回家见一面也好，去医院看一眼外公也罢，事情就不会是这样了。破碎的家庭，破碎的温暖，回不去的昨天。

    现在没有人再去催促他锻炼身体、阅读法律书、看警匪和战争片，嘉铭却又怀念起曾经的时光。没有了爸爸的束缚，他反而觉得不自然了。

    他喜欢上了侦探小说，福尔摩斯全集，冒险史系列。从小接受正义教育的嘉铭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与案情的分析能力。小说读到一半时，嘉铭就能根据已有剧情将犯罪现场重演，发现案件的蛛丝马迹，他的断案过程与小说最后的结果如出一辙，有时候还能找出作者推理上的破绽与疏漏。

    与他同龄的小学生还停留在看《名侦探柯南》、《金田一少年事件薄》、《侦探学院Q》等动漫时，他的侦探能力已经出神入化。

    也正是那时候的努力，嘉铭能够在文睿和瑶瑶被绑架之后，根据细沙和香水的线索找到大概的地点，又根据脑海中的记忆找到绑匪的据点。没有他敏锐的观察力与牢固的记忆力，或许文睿和瑶瑶早已危险重重。

    嘉铭在警车上对同学们讲述自己的故事，当然他省去了自己父母离异的事情。此时，他在心里重新回想自己的父亲，那个可怜的警察官，拯救了多少变故的家庭，却没能拯救自己的小家。将近半百的爸爸，眉头渐渐泛白，早已无当年之勇，时光夺去了他激昂燃烧的岁月，换回的是不完整的人生。

    嘉铭看着眼前呼啸而过的警车以及前排几位年貌稚嫩的新警察，似乎开始理解父亲的职业。他不自觉地向这个特殊职业的人们敬礼。恪守的职业道德让他们有了积极的工作和积极的生活，磨砺一颗坚强的心，一双智慧的眼睛，透过岁月的风尘，寻觅到辉煌灿烂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