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来启墨2

    小良收复杂念，将注意力重新回到考试上。前方摆放的桌子上，由一个葡萄酒瓶，一个陶瓷罐子，两个苹果，一叠放置着三块吐司面包所组成的静物组合图。接下来就是在规定时间内把物品描绘在发下来的普通稿纸上了。虽然规定是三个小时内完成，显然新生草率无所谓，半个小时后不少学生就放下笔，早早离场。

    小良刚刚完成构图，画了改，改了画，勉强画出了大致的支架。许多人的离场，让小良慌了阵脚，加快速度。不巧反而手忙脚乱，改错了很多地方，吐司画错了位置，只得擦了重来。巡场老师忙着收画稿，来回走动，其中一位老师脱口而出一句“没耐心报什么美术，以后绝对没出息”，话语落入了小良的耳中。小良不知哪里来的心头一阵温暖，想这位老师是将自己归入了有出息的一类人，不禁喜颜悦色，内心平静下来，继续埋头作画。

    又过了半个小时，小良完成了初步的涂色。开始着手深入画面的主次关系、软硬、阴影和背景。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绘画的时候时间总是转瞬即逝。一半的考生陆续离开的考场，或是画不下去逃之夭夭的，或是技艺精湛胸有成竹的。小良小憩一下，望向远处埋藏在阴影中的教学楼，算是放松自己的双眼。回过头他又注意到坐在前排的一位女生，长发及肩，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长裙，套着一件草绿色的外套，清新动人。小良揣度着是不是又一位背影杀手，不过那女孩的笔法实在精湛娴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的整体画面调整。见女孩将画面各处分别强化和虚弱，烘托光感与明暗，体现画面的整体感与立体感。一边的巡场老师已经走不动了，坐在椅子上，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小良休整完毕，重新聚精会神，专心致志继续着自己画作的缓慢加深，离完成还是很遥远。

    “画得不赖呀，就是那个苹果的暗面过于深了，掩盖了主体酒瓶和那个罐子，背景涂得线条也很乱。”

    小良一直专心于自己的画作，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声甜美的声音。前排那位穿波西米亚长裙的女孩已经画好了，走到后排和小良聊天。

    “这个……这个……我怎么没发现。多谢你提醒。不过现在不能修改了。”小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眼前的这位女孩长相甜美，小鸟依人，脸蛋白皙，标准的斜刘海下面闪烁着晶莹的眼神，面容毫无瑕疵，用成语形容就是秀色可餐，即是有种让男生想要一口吃下去的感觉。

    小良一时慌了，移转目光看向她的画作，一气呵成，已然完工。

    仔细看那件作品，构图清晰，结构分明。完美的黑白的比例，将原本毫无生机，死水般寂然的石膏，恰如其分的鲜明描绘，华美的纹理跃然于纸上，舞动出一支洒脱永无止境的圆舞曲。画笔与白纸伴着规律的节奏像两个精灵在繁芜的灰色森林里结伴翩翩起舞。

    已经被女孩的外貌震惊一次的小良又被震惊了第二次。登时目瞪口呆，表情显得木讷惊慌。

    “没关系的，用橡皮表面轻轻贴着画纸，把苹果那块黑团减淡，背景全擦了重新画。”那女孩并不在意小良的表情，一心只想着帮小良调整画面的阴暗关系。此时大厅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十来个人，四周人影稀疏，空余许多画架。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一个女孩和小良之间的谈话。

    小良本来专注于自己的画作，心情极为平静。眼前女孩突然和他搭讪，心里如同被扰乱的水波，来回荡漾，心神不宁，只能勉强和女孩闲聊着。“你画得真好，小时候学过很长时间的画画吧。”

    女孩犹豫片刻，缓慢展露出迷人的微笑。看着小良的目光立刻暖了几分。继续用平和的语气说：“就跟老师学了一段时间，平时在家里无聊的时候，拿出纸画画。”

    比起女孩，小良学画画的时候反而更长，实力却不如她的一半。一时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那女孩也没接着说话，和小良大眼瞪着小眼，场面有些尴尬。她转头又看了一眼小良的画作，缓缓地说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句话便把尴尬的气氛完全冲散了。

    仿佛，许久以前的过往，在今晚又重新上演。

    月光如水，倾泻女孩的脸颊肤色，映出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不知怎么，就好像是薇薇在和他对视着，遥遥相望，心已痴迷。

    小良傻傻地愣在一边，倒是那女孩眉梢一转，逃避着小良的双眼。轻轻地笑了一声，回过头发现小良羞愧地低下头，笑声更大了。

    “我叫马小良。”小良像是做贼般被女孩逮个正着，大感窘迫，在女孩如水的眼波下，轻轻道出自己的名字。

    女孩犹豫片刻，眼见时间已晚，背上自己的书包，拿着绘画工具，走到小良旁边向他道别。

    “时间晚了，我先走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叫声，小良眉头紧皱望着女孩。

    “程雨竹。”女孩轻声细语，吐气如丝。小良拿着铅笔，意兴阑珊，望着她的背影，绯红色长裙在晚风间轻轻摇曳。

    他转头重新看着自己的画作，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了。

    又过了一段烦闷的时光，小良上交了自己的作品，整理东西，正好遇到洋洋得意的学文迎面走来。估计凭学文的实力，两个小时画成的作品一定是高水准的。两人互相寒暄几句，时间也不早了，就赶紧走出校门，拦了辆出租车，准备回家。坐在车上的小良脸上写满了倦意，闭着双眼养精蓄锐。学文也在一边安静如初，漠然地望着繁华城市的平静夜景。如果从飞机的高度俯视，就能看到，高楼的灯光组成了一块块黄色的区域，公路大道是贯穿南北的黑色线段，将城市分割成七零八碎，他们俩搭乘的出租车只是一个小小的亮点，忽明忽暗。繁星夜空下，谁也只是渺小的存在。出租车隐没在漆黑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漫长而平凡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