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银龙城 (1)
罗贝尔挑起帐篷的挂帘走进了自己的帐篷，顺手把自己的礼帽用力扔向角落。那顶宽边帽子在地上轱辘辘的转上了两个圈才停止转动，证明它确实是被一只脾气很坏的手给扔出去的。 他走到自己的桌子前面坐下来。虽然天还没有黑，但是桌子上的油灯已经被点起来了，灯旁边是散乱的随便放着的纸张，上面满是一些谁都看不懂的文字--或者说是涂鸦更合适些。 他的心情确实不好，给那个矮胖，满面肥rou一抖一抖的老家伙给训斥一顿后，谁的心情都不可能好起来。 “这就是你写的？你给我听清楚了，要是艾尔达殿下看到这些东西的话他一定会勃然大怒的！我可以容忍你那种拽的要死的态度，但是我不能容许你拿我的前途开玩笑！”那个老光头就用他短胖的手指强硬的指着他的鼻子这么说，似乎他还以为自己还有高升的可能？ 罗贝尔坐下来拿起笔，然后随手拉过一张纸。 “神历1751年九月，伟大的战士和统帅，威名赫赫的塔斯克摄政王艾尔达率领帝国无敌的大军包围了摩多克人夸称不落的银龙城……”他这样写到，“银龙城高大的城墙在我军的威力下摇摇欲坠……现在城头没有飘扬我军胜利的旗帜仅仅是因为艾尔达殿下暂时不在这里指挥战斗……” 罗贝尔写完这段，然后他开始仔细的看自己刚刚完成的那些文字，字里行间的谄媚意味让他这个作者也感到一阵的恶心，但是这些文字一定符合那个老头，他的上司的心意。但是如果把这些文字加到史书里面，他宁可自己丢掉这个职位！虽然他知道这并不太可能。 他这个文书官可是艾尔达亲自任命的，那个胖史书官根本不敢动他的位置，即使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 罗贝尔随手把这张纸连同桌子其他的纸一起揉起来，丢到一边。这些纸上的内容都是他一时的怒火找不到发泄或者情绪得不到抒发的产物。 帐篷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喧哗，那些山地蛮族又开始像所有未开化的野蛮人一样乱吵了！ 文书官有些恼怒的丢下笔，向外走去！ “吵什么！”他大声呵斥道。他是这个区域的第二号人物，实际上则是第一号。那些士兵对他尊敬有加，就和他们看不起那个胖老头一样。蛮族人虽然野蛮，这点倒好，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是很直接的表达出来。如果世界上有谁真正能看那个老头顺眼的话，大概只有把那个老头生下来的mama了。 这里是连营的最外侧，这个小区域里面共有302人，三百个士兵--全部都是蛮族人，一个随军的史书官，还有一个史书官的副手--也就是罗贝尔自己。 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站在士兵们中间，那些蛮族士兵则用武器对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少女。他们用蛮族话大声喝问着，但是那个女孩则茫然的面对他们，明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住手！”文书官有些看不下去了，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大男人拿剑挺枪对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一个绅士可以接受下去的。 “大人，她突然进入我们的营地，而且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一个士兵跑过来向他致敬。 “放下武器！”罗贝尔走过去，那些士兵们也已经确定闯入者只有这个女孩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可言，他们顺从的收起武器，并且让出一条路，让文书官走过。 罗贝尔走过去，但是当他终于看清楚面前的这个少女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楞住了。 这个女孩真的漂亮，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啊，就和童年的梦想中幻想世界里面的精灵和仙女突然脱离的幻境，真实的来到面前一样。 “小……小姐……”罗贝尔开口说话，然后发现自己的喉咙居然干的声音都发不流畅了。那些毫无美学的蛮族人居然用剑对着这么一只受惊的小鸟。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可以震撼一个男人的心灵，让人立刻想用臂膀搂抱她，保卫她。 “你会通用语？”他的话让那个女孩看起来明显的松了口气。 “是的，在下是……是塔斯克帝国六品文官罗贝尔，罗贝尔·英……现任随军……”突然间，心中原来的疑问随着少女松弛的表情一起飞到了天边，他居然开始作自我介绍了。 “我叫红叶！”那个少女礼貌的回答。“很抱歉打搅了您，但是我迷路了。” 少女表情语气中透露着的某些气质让罗贝尔整个人一愣，对方这种镇定的姿态让他马上知道这个少女不可能是误闯军营的普通女孩。而在军营里面如果出现女性的话，那么几乎只有一个可能。 “不管怎么说，先到我帐篷里面吧……”罗贝尔转头看着身后那一群士兵，那些人都还站在一边，等着看他怎么处置这个女孩。 “大人……她……”一个士兵问到。蛮族人没有自己成熟的文字，他们一般把这些能够cao纵那些奇妙符号的文官看的很高，特别是这个敢和艾尔达--他们的首领顶嘴的人物。 “没有你们的事情了……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吧！”他这么回答，然后带着这个女孩走回自己的帐篷，留下那群缺乏审美的蛮族人。 “你先坐一下吧……”真的好奇怪，平时自己怎么都不觉得凌乱的帐篷这个时候居然是如此的杂乱见不得人，他急切的抢在身后的女子进来前先把帐篷边角的一些垃圾用脚退进一个箱子的角落。帐篷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他把椅子让出来让那个女孩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木箱上面。 尴尬的沉默弥漫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少女坐下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话都在出现在脑海前背叛了他。这个女孩还很年轻，大概是十八九岁，也许还要大上一点。她身上穿的是名贵的衣服，那是用昂贵的紫色的花纹染布制作的衣服，款式也相当的华贵。让人有些奇怪的是，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和这衣服相配的名贵首饰。 “你是个史官？”少女首先打破了沉默，她看见了桌子上的那一叠历史书籍。 “是的！”他近乎本能的回答。仅仅是刚才那么一个简单的笑，也可以让人感到心神一荡。 罗贝尔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并没有对女性有多少兴趣的男人，但是现在才发现这种所谓的兴趣不大实际上只是没有遇到真正符合心意的美女而已。虽然已经早有妻室，但是他此刻实际上却已经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女给迷住了！ “请问一下……第一骑兵军的营地是在哪边？”那个女孩似乎没有发现对面男人发直的眼睛，随手掠了一下自己散开的头发，问。 “第一骑兵军团？”心中原来对这个少女的来历的疑问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答案。第一骑兵军团是最精锐的部队，处于整个营地的中心，负责保卫整个军队的指挥机构。 “天已经黑了……”罗贝尔看了一下帐篷外面，“天黑以后不允许自由走动的，除非拥有令符或紧急文件。否则如果被巡逻部队抓住可能会被立刻当作间谍处死的。” “可是……”那个女孩脸上露出一种急迫的表情，“我必须尽快回去！您能不能……” “小姐，”文书官苦笑了一下，拒绝这样一个女性的要求是很难的，但是这个要求实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外，“请不要为难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文书官而已。你必须知道，我这样收留你也是很冒风险的。” 他看着少女脸上露出的那副失望混合着焦急甚至有些忧虑的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没有关系，明天早晨就可以了。我可以让两个士兵送你去。” “谢谢您……”红叶用一个笑容来回复他的好意，但是这个笑实在不足以掩饰她脸上的其他东西。但是即使是这样，那种表情却更能让人动容，美女无论是带什么表情都拥有足够打动男人的魅力。 “明天天明就可以，不用等到晨号响起。”罗贝尔加上一句。 帐篷里面的沉默又持续了一阵子，最后由红叶打破了。 “这些书……“她指了一下桌子上面那整整一叠，“我可以看一下吗？都是您记载的？” “当然可以……”他感到脸上突然一阵发热，但是这并不是出于惭愧，成为一个历史的客观记载者是他所骄傲的事情，无论面对什么，他都不曾改变过这个角色--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害羞些什么。 红叶从那叠书中抽出一本，随手翻开一页。 “……这个时候，侦察兵来报告敌人已经在山下平原上列阵，于是艾尔达下令全军前进……看到敌人把军队分成三队，艾尔达也下令将军队分成三队……但是和敌人平均安置部队不同，他把四个军团放在左翼，把两个军团放在中央，剩下一个军团放在右翼，但是在右翼和中央之间留下一支精锐的骑兵……”少女轻声的读着这段历史的记载。“他下令，一旦战斗开始，左翼立刻前进，中央保持不动，右翼则缓慢后退。如果敌人左翼快速前进而于中央端裂，则由骑兵突击进他们左翼和中央的结合部……” 她居然认识字？即使是贵族之中，识字的女性也是很少的，除了那些真正的大贵族外，一般中小贵族都是不会让家庭中的女性有接触文学教育的机会。既然她认识字，那么她的身份已经无可质疑了。 即使先前罗贝尔心中还有一丝丝怀疑的话，那么现在这份怀疑也已经被打消了。 “……神殿军队大败，近二十万人被艾尔达俘虏……他下令搭建一百个断头台，然后在断头台上铭刻十句亵du上神的话语。俘虏如果念出那些话，就立刻释放，发给衣服和粮食让他回家，如果拒绝，则马上斩首……” “你写的很公正啊……没有一句带上个人感情色彩……”红叶合上书，嫣然一笑，不知不觉中，刚才的忧虑和焦急已经消散了。 “这只是我的本分……一个史官应该用旁观者的目光去看待这一切……”罗贝尔有些机械的回答，但是他现在实际上已经被这个女孩给完全吸引了，那发呆的表情现在是毫无掩饰的表露出来。 那个女孩终于明白过来，或者她是装作现在才明白过来。 “罗贝尔先生……”她看上去有些局促，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红叶自然有她不安的理由，她知道她现在面对的是什么。她现在是孤身在一个陌生人的帐篷里面，周围的士兵全部是这个陌生人的部下。现在，她的镇定和神秘感几乎是她唯一用来自卫的武器--如果真的需要她自卫的话。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真的是完全脱离她的预想外，如果不是方向走错了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这声呼唤立刻把面前发呆的男子失落的精神给呼唤回来，他受到的教育和平时的修养暂时压倒了本能的诱惑，罗贝尔恢复了常态。 “啊……抱歉，红叶小姐……请原谅……但是……”文书官站起来，自己也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惭愧，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这么失态。 “我出去一下……红叶小姐，今晚你就住在我的帐篷里面吧！”罗贝尔这样说，然后很绅士的行了一个礼，走了出去。 …… “这是你写的？”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面，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下面这个脸上带着略微有些害怕但强作镇定表情的小贵族。他身边是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个个都用嗜血的野兽的眼光打量下面这个文官。 艾尔达的手动了一下，把书翻了一页，让那已经满染着血的金鳞战袍更加明显的暴露在面前这个小小的史书官面前，让他身上透露出的满是杀气的威胁气氛更加浓厚。借助这次平息叛乱的机会，艾尔达毫不犹豫的清洗掉一批对自己不满的官吏。 “神历1745年四月22日。塔斯克帝国皇帝奥雷尔在病危时候召见艾尔达亲王，并退避一切其他人……”他大声的朗读道。“……晚，艾尔达亲王带宝剑‘星皇’出寝宫，宣布皇帝已经蒙神召宠，并且公布皇帝遗命，由年幼的皇子继位，并由亲王本人摄政……” “你这么写，好象我是一个篡位者了！”他把声音降低了点，但是语气中的杀意却更加浓厚。似乎如果罗贝尔不立刻屈服的话，马上就会被杀掉。 “摄政王殿下，我只是记载事实而已。”他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答，但是语气中的意味却透露着不愿意妥协。虽然脚有些发抖，但是另外一种责任感却占了上风，让这个小小的书吏居然没有被这种杀意和胁迫感给压倒。 真的很难想象长的那样美貌的人可以产生这种压倒性的气魄。虽然用美貌来形容一个男人真的好奇怪，可是艾尔达确实适合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也就身上穿上了一件盔甲，腰上带上一把剑而已，唯一不寻常是现在他身上的血迹还没有干。这个男人用赤裸裸的屠杀来回应这次叛乱，让整个王都变成了地狱，参加叛乱的人全部被杀死或者活埋--他一个也没有放过--神殿那群主教神官早就逃走了，面对血腥屠刀的是先被煽动起来然后被抛弃的民众。 “那好！既然你记载的是事实，那么就把今天的事情记载一下吧！”艾尔达转身面对另外一个人，“把笔给他！” “神历1748年四月六日……”在拿到纸和笔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勇气已经回来了，居然可以毫不发抖的写下去。他曾经仰慕那些无畏统治者权威，忠实记载历史的史官，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加入到圣徒和殉道者的日子居然这么快就要来临了。“由于摄政王艾尔达下令取消神殿十一税的权利和解散神殿骑士团，大主教宣布艾尔达为上神的背叛者，并号召信徒起来消灭这个邪教徒……到中午的时候，起义的信徒们被彻底打败，九千人被俘虏……所有被俘虏全部被活埋……艾尔达亲王随即下令在城中进行大搜捕……前后死在这场动乱的人超过两万……” 他写完这一切，然后一个士兵过来把他的作品递给那个男人。 “这是一场暴动，是叛乱！不是起义！”艾尔达大声的说，然后把刚才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改！” 但是他依然站着，一动不动。 “我说给我改过来！”摄政王发怒了，他的语气变成一种平静，但是平静中蕴涵的力量却更为强大。那是一种压倒性的气氛和威严。 他用沉默来回复，尽管在场的人都看到他两腿的颤抖程度已经超过了他裤子能掩饰的范围。 艾尔达走过来，铁靴和地板接触的响声听起来和神殿的丧钟没有区别，每一下都敲打在文书官的心头，他把手放到了剑柄上。